台风刮了三天才堪堪停止,苏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凌乱不堪的街道,眼前是叶行哭得通红的脸,耳边是他的哭声,那颗一直跳动的心就止不住地疼。
“我喜欢你,但也害怕喜欢你。”叶行带着哭声的话再一次地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会害怕呢?
又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在苏辰想得正入神的时候,躺在床上睡觉的叶行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随即蹭了几下,又哼唧了几声。
苏辰知道,他快醒了。
苏辰将窗帘拉上,走到床边坐下,然后让手电筒离他的眼睛远了点。
叶行很自觉地挪到苏辰那边,双手攀住他的腰,撑起了身子将头放在了他的腿上,一呼一吸尽数打在了他的居家服上,透过柔软的布料又尽数传到了皮肤上,他的呼吸在皮肤上显得如此清晰。
苏辰抬起手,轻柔地放在叶行的头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一股与自己身上同样的味道浮了上来,充斥在他鼻尖,这让他内心得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叶行似乎感觉到不舒服,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然后继续睡。
苏辰愣了下,他的脸离自己的东西就几厘米的距离,他呼出的热气不停地撩拨着那个有些抬起头的家伙,燥热随着叶行呼出的热气一同升起。
苏辰深吸了口气,想把那股燥热压下去,却没想到越压那股燥热就越明显,伙同叶行鼻翼间呼出的热气一道磨着他本就不是很坚定的心。他在这边煎熬着而叶行本人却不自知,甚至还靠近了点。
苏辰叹了口气,手抻着他的脖颈,让他离自己的小兄弟远了点。自己平复着内心的躁动,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很能忍。
等那股躁动平复下去后,他才垂眸看向了只露出小半个侧脸的叶行,即使只露出小半个脸,也难掩他玫瑰般的容颜。
他忽而笑了出来,谁能想到就连花瓣都带着刺的玫瑰,其实内里软得不行,是朵既爱撒娇又爱哭的小玫瑰呢。
叶行躺了一会儿后,将原本张开的五指握紧,双手向俩边伸展开,而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但他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没有睁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醒了就起来吧。”苏辰的手从叶行的头发中抽离出来。
叶行用鼻音发出拒绝的声音,双手搂紧了他的腰,“我不想起。”
苏辰曲起食指在刮了下他的鼻子,“起来吧,小懒猫。”
“小懒猫表示还想再睡一会儿。”叶行将身体又靠近了点。
苏辰呼吸停滞了会儿,属于少年朝气的燥热再一次升了起来,在几个呼吸来回间才堪堪压了下来,而后他一手托着叶行的脖颈,一手穿过他的膝盖,将其整个横抱了起来。
叶行小声地惊呼了声,而后心安理得将脸埋在他颈窝处闭目睡觉,等他被苏辰抱到卫生间后才睁开眼。
苏辰与第一次一样,在柜子里拿了块干净的毛巾垫在大理石的瓷砖上后才把他放了下来,随后又拿出手电筒摆到了合适的位置。见叶行还有些迷糊,便笑道:“还需要我为你挤牙膏吗?”
“啊?”叶行回过了神,耳廓慢慢地爬上一层红晕,“不,不用了。”
“嗯,”苏辰理了理他额间的碎发,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这是专属于你的起床方式,除了你谁都没有体验过。”
闻言叶行整张脸蹭地就红了,“知道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洗漱了。”
苏辰失笑:“好。”
俩人用过早餐后便去了老许叔家,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回应。
叶行满脸担忧地看着苏辰:“老头不是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李叔昨天还发来消息说老许叔家除了瓦片被吹走了些,院子里的梧桐树倒了就没别的事了。”苏辰说,“这会儿估计还没有起。”
“怎么比我还赖床。”叶行嘀咕了声,然后又敲了下门。
这次门开了,是老许叔开的。但老许叔就开了一小条缝,透过门缝叶行看到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警惕和紧张。。
叶行心一下子就沉了,“不认识我们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虽然老许叔经常犯病,也时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可这一次乍一看到,他居然感到了害怕,可能是离八月二十号越来越近的缘故。
突然他的小指被勾了下,而后被温暖干燥的手包裹起来。叶行看向苏辰,而后者给了他一个“别怕”的眼神,心中的那点恐惧很快就化作了温和的流水流淌在心间。
“我,”叶行指了指自己,“娃娃,嗯?还是你喊的。”
老许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门打开了,但整个人还是堵在门口,不出来也不让他俩进去。
叶行又指了指苏辰,“他,娃娃哥哥、苏辰娃儿,这些都是你喊出来的。”
老许叔眯起眼仔细端详着叶行,又转向苏辰上下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俩人交握的手上,才做恍然大悟样,“啊,是娃娃啊。”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年龄大了哟,记不住事了都。”
“知道记不住事你还拍脑袋。”叶行撇了撇嘴,“我们还不能进去吗?”
“能能能,”老许叔连忙让开身子,“老头子我的错,下次一定记住啊。”
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叶行才想起来他和苏辰的手还交握着,面上有些害臊,干咳了声。
苏辰立马就领会到了,将手松开了。
手松开的那一瞬间,叶行感觉到一股失落感,他想自己还真是犯贱。
进到院子后,才发觉里头的惨样,厨房的那块儿地方有一处直接塌了下来,梧桐树横折倒在院子里,地上有树叶也有碎瓦片,就连他平时坐得编制竹椅叶被吹得七零八落的。
明明是居住的地方,却和外面街道的灾难过后的样子有得一拼。
“有点乱了哈。”老许叔有些尴尬。
这时候李叔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苏辰和叶行也有些震惊,“苏总,叶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台风过了,就过来看看。”苏辰环顾了下可以用惨状来形容的院子,“看来是很不好。”
李叔讪讪地笑了笑,“老哥不让我和你们说实话,就捡了些说得过去的话。”
老许叔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先别站着了,坐下吧。”
“您这儿还有能坐的地方吗?”叶行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老许叔自知理亏,只得尬笑便不再言语。
叶行叹了口气,而后打了个电话给邵宇,碍着老许叔和李叔这俩长辈在,他也不好意思叫出“邵孙子”这个称呼,便喊了他全名。
邵宇在那一头立刻打了个激灵,推开怀中的娇燕,正襟危坐严肃了起来,“爷爷,您吩咐。”
叶行:“没多大事,用不住这样,你找个靠谱的人帮我送几样东西,地址等下发你微信里。”
邵宇:“爷爷,您放心,保管给您送到。”
叶行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他电话挂了。
而被叶行挂了电话的邵宇看着微信上罗列的那一堆东西陷入了沉默,他爷爷这是转行了?不搞设计搞装修了?
而他的问题自然无人可以回答。
“哥哥?”叶行看向苏辰。
“已经找好了,”苏辰说,“等下人就来。”
苏辰和邵宇找来的人都挺靠谱的,办事效率极高,没过多久打扫和房屋修葺的人都挤到了这个狭小的院子里。
等他们弄完也就到了中午,做饭这件事显然不可能落到叶行头上,他就像个大爷般坐在新到的编制竹椅上看着厨房里三个人忙碌,甚是看到了老许叔被赶出厨房全过程。
叶行十分夸张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老许叔尴尬地站在厨房外,气愤地喊了句:“娃娃!”
他不就是不小心又切了许多蒜,而做得菜里恰好不需要蒜而已。而且苏辰娃娃也真的是,哪有菜是不加蒜的,就会惯着娃娃!
吃过午饭后,叶行便端起了少爷架子,挥了挥衣袖一片云彩也未留下,他叶行是不可能洗碗的。
剩下三人中,李叔自然是不可能反驳的,老许叔是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而苏辰则是想都未想过,仿佛叶行不洗碗便是理所当然的。
叶行从卫生间里出来,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里,想着那碗应该没那么快洗完,便随处逛了逛。不知怎地他就来到老许叔晒鱼的地方,这里充斥着鱼腥味,老许叔晒得鱼大都被台风吹完了,只留下光秃秃的绳结,并且多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张遗像。
遗像的相框还是新的,看照片应该是最近不久之前拍的。
问:怎么样的人才会提前为自己的生死做准备?
答: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并且孤家寡人的人。
叶行沉默地回到院子里,时不时看向老许叔,老许叔被他看着一愣一愣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寻思着自己也没犯啥错,娃娃怎么这么看着自己呢?
叶行心事重重地度过一个下午,在回去的路上的时候苏辰问他:“在想什么呢?都想了一个下午了。”
“我在想,”叶行顿了顿,“我在想我们到最后是不是都要离开。”
“叶子,这是生死问题,我们改变不了的。”苏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哥哥,你看到了吧。”叶行这句话说的是肯定句。
“嗯,”苏辰自然看到了那张遗像,也知道老许叔不仅照了遗像,就连自己以后拉往哪个火化场葬在哪儿都想好了,“死亡就如同花的衰败,我们虽然遗憾,却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叶行的声音没有应答,头低垂着往前走,从苏辰这个角度能很清楚看到他眼神中的落寞。
“没有人能够接受死亡的,”苏辰的声音依旧温和,混在了夏夜的凉风里,“我妈刚走了那会儿,我一直不肯说话,直到我哥跟我说‘小姨回不来这件事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你不接受也得接受,整天闷声不吭,除了让活着的人担心,还能干嘛?能让小姨回来吗?’”
叶行:“你哥看的好通透。”
“他一向如此,不过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无法该改变这个事实。”苏辰说,“我们正是因为接受不了死亡,才会对生命有着敬畏之心。”
.......
台风已经过去了,倒下的电线杆也在下午修好了,也就是说家里有电了。
叶行看着有半床宽的枕头不甘心地躺了下去,这三天因为停电他一直在苏辰的怀里睡过去,如今一来电,他就没有理由在继续窝在人家怀里。
虽说晚上睡着后肯定会跑到苏辰怀里,但清醒的时候和睡着后的时候感觉差别是很大的,在苏辰怀里睡着是一件让他很满足的事情。况且,回到长街后他就没有机会了。
瞬间,他的心情跌落至谷底。
而此时的苏辰却不知叶行心中的烦闷,在阳台上和夏玲打电话——
“阿辰,臭屁叶现在还跟你待在一块儿?”
苏辰:“嗯,怎么了?”
“嗯......”夏玲犹豫了会儿说,“就是二十号那天你能不能看着臭屁叶一点儿,最好是让他别出门,就算出门也别让他往山上跑。”
“为什么?”苏辰不解。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一天臭屁叶会像变了个人一样,但你放心,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的。”夏玲说,“臭屁叶这个人,要想藏点事,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确切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苏辰透过门上的磨砂窗看向里面已经躺下的叶行,对夏玲说:“好,我知道了。”
“哦,对了,尽量也别让他去买蛋糕。”夏玲有些尴尬,“这还是林老板和我说的。”
苏辰问:“林老板?”
夏玲;“就臭屁叶常去的那家甜品店的老板,我也是从林老板的那儿知道的,这三年都是他在管着臭屁叶,臭屁叶才相安无事活到现在。”
“是吗,”苏辰的眼睛眯了眯,这个所谓的林老板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叶子之前有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吗?”
夏玲直接忽略他口中“叶子”的称呼,说道:“那可多了,在他20岁的那一天,他一个人跑去山上飙车,结果在半山腰翻了车直接翻了下来,养了大半年才恢复好。21岁,又叫了一堆朋友去山上聚会,然后一个人站在山顶吹了一整夜的风,回来就得了个重感冒,22岁的时候,喝酒开车到山上,据目击者说,他当时就站在崖边上,给人感觉就是下一秒就会跳下去。总之,就尽不干人事就对了。”
“好,我会看着他的。”苏辰光听夏玲的描述,就觉得后怕不已,何况如果是自己亲眼看见呢。
挂了电话后苏辰便进去,确认暑气没那么热后,才到床上去。垂着眼看着看似熟睡的叶行,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夏玲的话,他知道这朵小玫瑰向来疯狂,但没想到会这么疯狂。
他将叶行的碎发别到耳后,眼中尽是怜惜的味道,到底在那一天里你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选择这么疯狂的方式度过那一天。
而后又想起来那个林老板——林清思,好似在之前叶行受伤住院要出院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叫他,而且叫法也很是亲热,心里顿感吃味。
苏辰沉默了会,然后长手一捞将他整个人揽了过来,顺手将他怀里的穿衣小熊抽走,紧紧地搂住了他,躺下闭上了眼。
而在苏辰看不见的地方,叶行悄悄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