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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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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悄没回消息的二十分钟里,她看着自己列表里的那个灰色头像,这个账号是她多年不用的小号,自从发现姚添灿盗自己号想骗那位少爷充值Q币钻石后,她除了盗回来那次登了一下号,后来再也没动过。

个性签名也好几年没改了。

——恨你。

个性签名同步到了空间,这个账号的最后一条说说只有两个字:恨你。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她知道当年的自己在恨谁。

王烊。

小羊哥。

那个个子很高,却喜欢留杀马特造型的城里来的少爷。少爷的长刘海遮住了左边半张脸,右边半张脸也被几撮头发遮得差不多,相处那么久,她愣是不知道他完整的脸长什么样。

她大概知道他五分之一的长相,不能再多了。

时隔多年再想起这人,记得最深的却是他的杀马特造型。

……很离谱。

她想了一会儿,登上小号把那条个性签名删了。

她没有理由恨他,跳出那段时间站在未来往回看,她害死了蒋凤,奶奶姚龙嘴上不说但心里埋怨,蒋凤走了以后,她每天坐在堂屋扎花圈做纸扎人,应悄照旧在村里上学。

村里的小孩嫌她晦气,经常以揍她为乐,蒋凤以前在的时候,她会反击,但她打不过那些男的,最后只能蜷缩在地上挨揍,肋骨后腰青青紫紫连成一片,唯独脸上没有伤。

因为她拿手护住了。

她不想让爷爷奶奶担心。

后来她没有心气儿反击了,要揍就揍,揍完了她回家吃饭。

她每次带着一身伤回去,姚龙却什么也不说,扎花圈的手不停:“菜罩下面有饭,吃吧。”

她面无表情地吃饭,吃完了一抹嘴,沉默着去后院拌饲料然后扛着桶去猪圈喂猪。

应悄本来以为她的生活不会改变了,直到她妈回来接她去参加一档交换人生的综艺,综艺拍摄结束后,和她交换人生的杀马特少爷没有走,他留在了村里。

又一次挨揍带了一身伤回去后,杀马特少爷晃了晃手腕,流里流气地站起来,裤链撞得叮当响:“谁揍你的?带我去认门。”

她没说话,杀马特少爷一巴掌甩她脸上了,力道不重,像挠痒。

却直接把她打懵了。

“带我去认门啊。”

应悄看不懂他的路数,但还是带他去认门了,她本来以为王烊要给她出气,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等王烊把人揪出来后,他扯着那人的衣领往她面前一推:“乐乐,揍他!”

“……?”

这叫什么话?她要是能揍得过她至于每天带一身伤回去吗。

带头欺负她的叫姚强,姚强知道这位少爷来这儿的第一天就把人抡起来了,对他很畏惧,他想跑,又被王烊一脚踹上屁股,王烊踩着他的手臂说:“人我都提溜来了,指望我给你揍呢?自己挨揍自己解决,谁欺负你你找回去……我数三个数,你不揍他,我就揍你。”

“挨揍和揍别人,你选吧。”他踩着姚强的手臂数节拍,“揍不过不怕,大不了我替你扫个尾,但你得出手。”

“选。”

应悄选了揍别人,然后她就被姚强揍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趴那儿直喘气的时候,余光里看见王烊捏着姚强的后脖颈扯回来了,王烊半侧着脸,嘴角勾出一个笑,捏着姚强的后脖颈揉他,手法有点像按摩。

“揍完我们乐乐就想跑啊,”王烊说,“哪有那么美的事。”

王烊扭头看她:“乐乐,看我。”

然后她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打架。

她看得错不开眼,第一次知道打架原来也有技巧。王烊把战线拉得很长,有时候还会慢动作演示给她看,演示的同时附带讲解:“这里,他手伸过来想偷袭,你绕到他后面反拧他胳膊往后错——”

下一秒,姚强的惨叫声盖过了村里杀猪的嚎叫声。

一堂课两小时,下课了,王烊累得躺她边上,闭着眼咕哝道:“比我跳舞还累。”

他的胳膊横过来绕在她的脖颈上,他没睁眼,只问:“刚才打你,疼吗?”

应悄不知道他在说谁,说他自己,还是说姚强。

“……我那巴掌,”王烊睁开眼看她,“疼吗?”

应悄摇摇头,王烊坐起来,手指摸上她被打肿的右脸,指尖轻到不能再轻地碰了一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乐乐,姚强暂时废了,明天带我去认别家的门。”

“以前谁欺负你了,都行。”

“我们一个一个实战训练”他不忍再看她脸上的伤,缓了一会儿才问,“行吗?”

……

应悄回神,她知道王烊不肯离开的原因,她明明知道事情不怪他却瞒着他。

她一直在拖时间,不肯让他回城,所以在事情无法转圜,他必须走的时候,她幼稚地写下那条个性签名。

还一挂就是好几年。

“嗡——”

枕头下的手机震亮,伏知时打开手机看到两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企鹅消息,他先回了应悄的消息,然后依次拣重要的消息回了。

刚睡醒,意识不清醒,手滑切到了小号。

正准备切回去时,他的手顿住,发现列表里唯一一个好友的个性签名没了。

那条挂了好几年的“恨你”突然没了。

伏知时一愣,不太相信地点开这人的个性签名,确实没了。

他到底没忍住,点开对话框组织语言,斟酌了半天全删了,留下一条很神经的留言。

——哥只是个传说,想哥就直说。

……很符合他当年作为杀马特少爷的人设。

他当杀马特的时候还没改名字,当时对李春乐的印象就一个字:惨。

缺席的爹落跑的妈去世的爷和破碎的奶,这样的家庭对于从小长在优渥家庭只遭遇一点破产小风浪的他来说实在太超纲了。

见她几次带着伤回来,伏知时坐不住了,手把手教她怎么打架,找欺负过她的人当靶子练,他觉得自己欠她的。

一开始是一对一,乐乐熟练了以后就教她怎么在群架里制胜。

但练了很多次进步不明显,他总是嘲她:“村里哪个男孩子像你这么弱的?个子矮就算了,胳膊也细,胳膊细也就算了,腰也没肉……底盘不稳怎么打得过人家?”

李春乐于是又以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智障。”

他伸手挡太阳,眯起眼从指缝看她,训她说:“哎哎哎怎么说话呢?嘴再骂人给你缝了,没大没小呢。”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比你大一天也是大。”伏知时扯着她的手一拉,让她坐在自己边上,他抬手撸她刚冒出一些青茬的脑袋,“打架不行,挺会顶嘴。”

李春乐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任摸任撸,她喝着矿泉水说:“我打架还不行?什么叫行?”

“一挑一百吧。”

“什么仇什么恨能让一百个朋友围殴我。”李春乐差点呛水,“我得多招人恨啊,一百个呢。”

“一挑十也行。”伏知时拍上她的后脑勺,像拍篮球一样拍她,“先不练出奇制胜了,练走为上计吧,有一天如果七八个十来个找你茬,你得知道怎么躲。”

“过两天带我去认门,”伏知时说,“凑十个出来,要新人,之前的都让你练废了,换一轮。”

李春乐拧上矿泉水的瓶盖:“没了,欺负我的都打完了,一个也凑不出来了。”

“那往前数,”伏知时想了一个方案,“姚强他是第一个当靶子的,从他往后数九个,反正他们也躺了半个月了,骨头都躺痒了,你帮帮他们。”

“……”

没两天伏知时就把那十个人薅来了,然后指着李春乐问那群人:“他揍你们那么多次恨不恨?”

“哥,我们不敢。”

被李春乐揍两三次还是等她哥出手,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李春乐揍人虽然也疼,但躺个三五天就好了,杀马特少爷动手那就不止躺三五天了,得躺半个月。

伏知时一脚踹上去,啃着山桃说:“给你们一个出气的机会,十个人,围殴他,别来假的,来假的我能看得出来,谁来假的谁别想走了。”

李春乐:“……?”王烊你晚上睡觉别闭眼。

然后李春乐就被十个人围殴了,他们确实没来假的,李春乐久违地尝到了弱者的滋味。

到后面她已经顾不上躲了,撂倒那些没技巧的再去对付剩下的,打到后面那帮人里只剩两三个,那两三个合力摁住她的左右胳膊。

“停吧。”

姚强立马松手,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杀马特的表情,但他刘海太长了,看不清表情,于是只能靠猜:“烊哥,你自己说别来假的……”

“嗯。”伏知时把山桃核扔进袋子里,那袋山桃已经吃完了,“消失。”

那帮人立马搀扶着彼此跑了,其中一个说:“他只说别来假的,没说打完李春乐后不收拾我们啊。”

“……又让这小子下套了!”

“城里来的杀马特这么会打架的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城?我现在日子苦得过不下去了……”

一帮人转眼跑光了。

李春乐趴着没动,觉得肋骨那块儿疼得厉害,不止肋骨,哪哪儿都疼,她感觉有道影子覆过来,挡住了太阳的热。

伏知时扶着她翻了个面儿,撩着她过于宽大的T恤往上卷,李春乐本来都没劲儿了,被他这个动作激发了潜能,手掌撑着地坐起来,警觉道:“你干什么?”

“看伤。”伏知时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腰,那里已经浮起一片淤青,他指尖触着伤摁下去。

李春乐疼得叫出来,伏知时抬眼看她:“疼吧。”

“我找十个人围殴你再这么弄你试试。”

“那你记着这回,以后长记性,”伏知时说,“下雨了知道往家跑,拳头过来了怎么不知道躲。”

“我说不练出奇制胜了,练走为上计,教你的都忘了?”

“没忘,”李春乐憋着泪,“但我有种赌博心态,上了赌桌总觉得能赢这一把不赢下一把也能翻,打他们也觉得再撑一下就能赢。”

“……还是没赢。”李春乐忍着疼低声说,“但我挺满足了。”

她从一开始的只能蜷起来挨揍,到现在再也不需要躲了。

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脑袋歪着转了两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伏知时还在看她的伤,手指又顺着脊背摸上肩胛骨,他轻轻按了按那个位置:“我刚才看到这里也挨了一拳,这里疼吗?”

“没感觉,姚羽飞手劲太小了,”声音被埋着,很闷,“他打人有点像挠痒。”

“这儿呢?”

伏知时按照记忆去摸她被揍的地方,后腰里侧的位置,李春乐能感受到手指的走向:“姚烨吧,但他没揍上就被我卸了胳膊,也不疼。”

伏知时有点儿不信邪,指尖想往她胸口挪,小朋友没看他,凭感觉地打开他的手,依旧埋在他颈窝里喘气:“别摸了,就肋骨那里最疼,姚强真是恨我,他下死手了,我差点没躲过去。”

李春乐的头发长得快,刚长出来的头发刺着他的颈窝,伏知时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那他还是不服啊,明天我去他家认认门。”

“……算了,你自己说别来假的。”喘出来的气息没那么重了,“说完反悔不像样,之前他们揍我多少次我都还回去了,两不相欠,以后他们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们。”

伏知时笑了一声,低头就能看到小朋友蜷着腰,宽大的T恤罩在她身上明显的不合身,黑色T恤贴着后背,衣料薄得勾出了那串骨头的走向。

T恤表面被晒得很热,摸着烫手,他突然起了点心思:“我快走了,走之前叫声哥呗。”

“不要。”她始终没从他颈窝里抬头,只说,“除非你不走。”

伏知时服了这小孩,性格和她头发一样硬,又刺又扎手,她越不肯,他越想听:“哥得回去念书啊,得回去当少爷呢。在你们这破村子只能当‘那傻鸟’。”

说着,他一甩头发,杀马特刘海迎风乱飞。

他知道姚强他们那帮人私底下喜欢叫他“那傻鸟”。

“哪个少爷留你这个发型?”

“啊?不帅吗?城里就流行这个,我那帮朋友都说我这样贼帅,你懂什么。”说着,他抬手挠她痒痒肉,“叫声哥我听听。”

疼的劲儿缓过去了,但被他挠得想笑,一笑就牵动伤口,她捂着腰向后歪,忍着不想笑但又没忍住,笑意连起来震得胸腔微微颤动。

“别……痒……太痒了……”李春乐想抓他的手但抓不住,又疼又想笑,笑得整张脸都红了,那抹红一直泛到脖颈和耳后。

伏知时突然就挠不下去了,他低头看她,他一直觉得乐乐长得有点女气,就算没有头发也挡不住五官的女气,眉眼笑开了更是。

骨架也比一般男孩子小,宽大的T恤贴着腰凹陷下去,掐出细窄的腰。

他松开手,故意不去想那点荡起来的涟漪,当他准备站起来时,身上的老头背心突然被拽住,乐乐那双眼睛还弥漫着刚才笑起来的湿潮:“哥。”

她颈侧的红还没消下去,就那么看着他,如他所愿地叫他:“小羊哥。”

“能不能……先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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