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小道,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越过山路重重,停在城门外。
“宋裕之是第一个知道禁军有问题的?”灯火通明的营帐内,周柒咽下一口饭,看向周槐。
周槐点点头,当时裴璟已经将太子身边的刺客解决,宋裕之纵马而来,告知众人禁军藏内有刺客。
众人愣在原地在这话中回不过神来,一名禁军顿时将刀刺向了太子,幸好裴璟及时反应过来拦了一下。
周槐还记得当时的感受,一股寒气顺着背脊往上爬,他从未觉得哪一刻有这样令人害怕。纵使是得知自己的老师或许有可能与安国公合作谋反他只是不解和疑问居多,他想要调查证实。可是这一刻,禁军内进了刺客,他才真正感觉如履薄冰。
周柒将碗筷放下,靠在椅背上,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太医和徐汲沅在为黄语慧和裴珏治伤,等明天回去后他们这几人少不了一顿盘问,她想到就有些头疼。
“宋裕之是如何知道?”
周槐脸色有一瞬间裂开,这放在他身上是很稀奇的,搞得周柒也来了兴致。
“他说他是听到有两个禁军密谋。”
周柒扑哧一声笑出来,这理由,真是离谱得让人要信以为真。
若是这群刺客真有这么容易被人发现,那他们也趁早别做这行当了。
周槐揉揉眉心,他这话也是听周凌说的,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听太子那边遭了刺客他登时就跑过去想要一展拳脚。
“那些刺客的尸首已经被带回,明日应该就能检查完,想必到时也能知道他们是何人了。”周槐道。
周柒却不这样认为,若是真能这么轻易查到他们的底细,那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混进禁军里面了。
第二日下了雨,马蹄溅起泥水洒在路边的叶子上,将叶子打得晃了几下。
周柒放下帘子,叹了一口气。
“周小姐怎么了?”黄语慧脸色苍白,她的伤口隐隐作痛,说上一句话便要缓一阵子。
周柒看了眼她,从兜里掏出来一颗药丸递过去。
“我没什么事,这是我家的药,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吃了吧。”
黄语慧一愣,她还以为周柒会问她为何出现在那里,但这一路上周柒什么都没问,就像她也没问周柒为何会突然出现。
面前的手白皙修长,一颗药丸在掌心静静躺着,黑与白。周柒看她没动作以为她伤口不方便,又将手往前伸了伸。
黄语慧笑着接过。
不知为何,今日的城门格外热闹,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一下,周柒打开了一点缝,看到有人在低声和裴璟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黄语慧问,她行动不便,自然不能像周柒一样掀帘子去看。
周柒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和裴璟距离太远,没过一会儿便放行了。
泰安殿上,年老的太师跪在中间,百官缄默不语,景安帝低低咳嗽了两声,竟有些缓不过来。
“太师说的可是真的?”不知是不是秋猎一事受了打击,景安帝的样子瞧着比先前老了许多。
姜海阔抬起头直视高座之上的皇帝,曾经,那也是他的学生。
“姜黎的尸体已由人送回到姜府,还请陛下尽早查明此事,以告其灵。”年老的身体弯了下去,站满了百官的恢弘大殿上,他显得那样的孤寂。
“恳请陛下查清此事,以告英灵。”百官其其跪下,曾几何时,姜黎也曾站在他们中间,与他们谈笑风生。
景安帝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有些累了,只是好像有什么撑着他坐在这里。
“就让周槐与顾年卿负责此事吧,你二人可愿意?”
顾年卿是吏部侍郎,按理说这事怎么着都轮不到吏部来管,但既然景安帝说了那便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顾年卿站出来领旨。
周槐告了假,人还刚进城,哪里能飞到泰安殿上来,周云明替他领旨解释一番,好在景安帝仁厚,并不在意这种事情,这样便算是定下了。
只不过除了这事还有一件事情,“黄卿,刺客可有松口?”景安帝按了按额头,他年初时才大病一场,现在精力着实有些不如从前。
黄谨站出来,他昨日连夜审问心里又掂念着失踪的女儿,着实身心疲惫。
“回陛下,那人还未松口。”黄谨的额头冒出冷汗,太子与二皇子都在这次刺杀中受伤,而自己这里又毫无进展,若是景安帝一怒之下降了他的官也说不定。
哪知景安帝只是点点头吩咐他继续审下去。
黄谨擦了擦他的汗,口头上答应,心里却叫苦连天,那刺客摆明了是不会开口的,他又不能真将人整死了。
马车先是在黄府停下,黄夫人早早等在门口,黄语慧一下来她便迎上来,眼里热泪翻涌。
“我的儿,受苦了。”她拭去泪水,抬头瞧着黄语慧惨白的脸又忍不住落泪。
街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往这边瞧,皇家秋猎遭了刺客早就在京城传开,再加上今日早晨城门开时有人带着姜家侍郎的尸体而来,百姓早就明白了这阵子怕是不太太平。
周柒听到了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微微皱眉,她有些担心姜狄。
黄语慧拉了拉她母亲的手,低声问:“兄长呢?”
黄夫人声音哽咽,轻抚着女儿的手,“他去佛堂为你祈福去了。”
周柒见黄夫人没有再哭便上前去问了个好宽慰几句,然后便赶回了周府。
周府门前倒是不如黄府那般人多,周云明爱清净,特意将府邸选在了僻静处。
周槐已经去大理寺,周凌将马给了守门的护卫,转头一看周柒已经下了马车。
谢絮吟刚将周晏哄睡着,一听下人来报周柒和周凌回来了便赶忙迎出去。
“小姐!”流云和杨荇比谢絮吟还先到,她们是一直守在大堂,周柒一进门她们便冲过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流云将周柒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见有什么不妥便放下了心。
周柒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你们怎么紧张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杨荇,“昨日扇羽和青山都受了伤回来,你武功没有他们高,还比他们待得久这怎么叫人放心。”她皱着眉不满。
这倒是提醒周柒了,她挥手叫来一个人,“你去告诉扇羽和青山我安然回来了,叫他们好好养伤。”她这是怕他们两人愧疚。
那丫鬟走了后谢絮吟便到了,拉着周柒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放心。
几人一番动作惹得站在旁边的周凌极为恼火,“我还站在这儿呢,你们怎么不瞧瞧我受没受伤。”
谢絮吟闻言反倒拍了一下他的头,揪着他耳朵道:“我都听你父亲说了,生擒刺客,你好大的威风,别人都知道躲,你倒是上赶着去。”
周凌连忙呼痛,但也不敢反抗,只能弯腰道:“若是人人都逃那哪儿还有人去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咱们国家。”
谢絮吟也不是真的生气,其实得知自己儿子去捉刺客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周凌遗传了她,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但看见青山和扇羽伤成那样她又有些后怕,周凌那样不管不顾便冲上去,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要怎么办?父母的心总是牵挂着儿女,纵使她现在有三个孩子,但是无论哪一个她都不能失去。
周柒看出来谢絮吟其实没打算真的教训周凌,她也乐意给他们母子二人一个台阶,笑着说:“叔母,你可不知阿凌这次是立了大功呢,照我看来咱们周家以后说不定会出个大将军呢。”
谢絮吟嗤笑一声,到底松开了手,“他那样哪儿能做将军,做个副将也就差不多了。”
周凌揉揉耳朵,他知道母亲这是口头上说说,其实心里还是盼着他能建功立业的。
周柒回房沐浴,待用完了午饭她要和周凌去一趟姜家。
姜家门外挂了白布,护卫认识周凌和周柒,没拦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嫂嫂,你累了许久了,先回去休息吧。”姜狄劝道。
晴昀摇摇头,她的眼里满是疲色,但她还是想多陪陪姜黎,“过几天就看不到他了。”她淡淡笑着,又往香炉里续了三根香。
姜狄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他已经伤心够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将害了他哥哥的人查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周柒被人领着来看到的就是两个跪在地上的人,她叫了声,然后去取了香,和周凌杨荇还有流云正式给姜黎上了香。
姜狄看着他们露出苦笑,“祖父觉得看了伤心,去信说不让父亲母亲来,陪他最后一程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了。”
周柒心中苦涩,她知道或许明日就会有人来将姜黎的尸身带走给仵作查验了,已经等不到姜清泽和林釉赶来了。
先前徐汲沅用了药将姜黎的尸体保持不朽,但这几日药效过了,再用药也是徒劳,尸体慢慢开始腐烂,昔日里俊美温柔的男子渐渐面目全非生出疮痍化为脓水。
“铃楠已经被带去盘问了,是顾年卿亲自来的。”姜狄看着跪着的晴昀,她好似眼里只有那口棺材和那里面的人,并不重要他们说什么。
周柒点点头,方才谢絮吟便与她说了景安帝指派了周槐与顾年卿负责这件事情。
“是他和阿槐查这件事也算方便了我们。”
姜狄偏头看着那棺材,里面装着他的哥哥,也装着他顽劣的过去,“那我们应当要去一趟沅城?铃楠是在那里救下哥哥的。”但很快姜狄又否定,“那儿只是铃楠他们遇见的地方,不是开始出事的地方,一切还要从哥哥身上下手。”
周柒心里五味杂陈,姜狄成长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大到她都不敢去细想这一切的发生。
杨荇过来握了握周柒的手,冲着姜狄道:“你去歇一歇,等会儿应当还有人要过来,你还要腾出精力去应付他们。”
姜海阔一直在宫中没有回来,晴昀先前忍耐了太久,现在已经忍不下去了,姜家如今能主事的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