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大庸朝学子们考县试的日子。一辆简朴的马车在长街旁停稳,下来一位瘦弱公子。
这便长安县教谕谢士卿家的独子,谢柏峥。
说来也是可怜,这位谢公子原本身子就不好,县试前几日又不知为何受了惊吓高烧不退,口说胡话。前日才好一些,如今又要天不亮便来赶考。
他长身玉立,朝父母亲道别:“父亲、母亲,儿去了。”
可他才转个身,人就险些倒下,踉跄着进了考场。
世人皆知科考艰难,却不知究竟有多难。谢公子才生了一场大病,又想起自己十二年寒窗苦读,只觉得口中心中一起发苦。
待到进了考场,见了号房更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自四岁开蒙至今,没有一日不艰苦卓绝,实在是因为他在四书五经上没什么天资。他在小小的号房中,默默地破大防。
再细看考题,更是汗如雨下。
四书五经他早已经背熟了,可这考题竟然超纲了!
天要亡他!
谢小公子尽管绞尽脑汁答题,仍是晕倒在了考场之上。
……
县试原本要考到日落前,可不过半日,便有学子支撑不住被横着抬出考场。不出所料,谢公子也在其中。
他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又经历大悲大恸,觉得晕倒在考场实在太过丢脸,竟是昏迷不醒了。家中长辈如何请郎中来寻医问药不提,缠绵病榻几日,始终不见好转。
一日,
谢教谕拿来了本次县试的考题,顺便还带来一个消息——谢小公子的一位同窗连续两场都被主考官点了头名。
原本是要鼓励谢小公子重振旗鼓,可病床上的人却病得更重了。
于是又是一场兵荒马乱,郎中指着人骂:“你家儿子自娘胎里便带着不足,身体意志都比寻常人弱一些,刺激他做什么?”
骂完了,好一顿扎针。
可也就是留一口气在,药石不灵。
谁也没想到,半夜里,这位谢公子竟又爬起来拿着那考题仔细看。这一看,两眼一黑,又是口吐鲜血——
他只考了第一场,因此没见过后两场的考题。这一看,心中愈发惊惧不已,再结合半月前发生的事情两厢联想,得出了一个要命的答案——他牵连进了一场科举舞弊案!
科场舞弊,牵连甚广,那些人怎么敢?
谢公子惶恐不已,科举事关朝廷取士,即便他如今病得要死了,谁又肯信他?有人要害他,有人要害他!他虽举业未成,可他一世清名,怎可被人这样戕害!
惊惧之下,又知道自己大约也活不到明日的谢公子,一鼓作气地从枕头底下扯出一道符塞进嘴里,一边嚼一看说:“请仙人夺我舍,替我报仇!还我清白!替我报仇!还我清白!”
须臾间。
窗外雷声大作,狂风暴雨经久不停。
·
床榻上的谢公子再次睁眼,已经成了后世的历史系讲师谢柏峥。他感觉口中有异物,往外吐出来一看,好长的一道符。
谢柏峥:“……”
这是谁在搞封建迷信,把他招来了?
谢柏峥吐了好一会才吐干净,口中苦涩、鼻尖充斥着中药味,还有淡淡的……香烛味?
他这是在什么地方?
谢柏峥撑起身子看了看周遭,屋里灯光很昏暗,只床头点着一盏油灯。他举起那盏灯,透过泛黄的灯光看去,这是一间十分古朴的房间。
房中的摆设也极其简单,不大的房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几个柜子。陈列摆设都是古制,连他手里这盏灯也不像是现代科技的产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柏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段关于庸朝的野史。野史中记载,永寿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因为命格尊贵所以只能娶神女,大庸国师更是为他开坛祭天祈求上苍。
结果是这位小王爷反被神女掳走,自此销声匿迹,不再眷恋红尘。
实在过于荒谬,但是流传甚广。
谢柏峥在网络上看到有人把这段故事当成正史,讨论得热火朝天。因为专业使然,他研究了诸多庸朝的史料,一时好奇也点了进去。
“神女什么的当然是假的啊,可是你们怎么不想想国师的这个批命出现在什么时候?是在慈懿太后要给小王爷选妃之前,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小王爷不想接受包办婚姻,他一定有一个见不得光的恋人!”
“这个人不仅仅是身份低微或者罪臣之女那么简单,毕竟谁让小王爷受宠呢,想要一个不那么门当户对的王妃,闹一闹还是能够实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小王爷的神秘恋人是个男人!而众所周知,男人不能当王妃!”
“……”
谢柏峥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过于匮乏了,果然野史不能多看,还是丢下手机,睡一觉吧。
下一秒。
他就听到了窗外的一阵雷鸣,震得他恍惚了一瞬。
意识再次回笼,便是此刻。
他低头,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不是,老天爷啊!
怎么还玩真的!
此时窗外的雷雨渐渐收歇,更令谢柏峥心神动荡的事件发生了。
他的眼前,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穿着古装的俊逸男子。古装男子身穿缎面外袍,头戴玉冠,身材高挑、肩宽腿长。那张脸更是剑眉星目,好看得紧,只是神情却是张扬的,尤其是那双眼,矜贵中又带着些懒散。
哪怕是隔着这样黯淡的光线,也令人看得分明。
谢柏峥感觉到自己得心脏停了一两秒,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他恍惚间下意识屏息凝神顾不上心跳。
这又是谁?
这是个什么神怪世界?
谢柏峥清晰地意识到——凭空出现的这个人现在呈半透明状态,并且还能飘在半空中。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要是怪力一而再乱神,该怎么办?
难不成把方才吐出来的符再塞回嘴里?
好脏啊。
谢柏峥纠结了一瞬,便听见一道空灵的少年音:“你就是国师说的神女?可你看起来好似是个男子?”
听着有些恼人,却无端将着惊恐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古装男子似乎停顿了一下,嘟囔似地说:“男的也行吧。”
他飘下来,自我介绍:
“我是霍靖川,你下凡是来嫁我的。”
“……”
真冒昧啊。
谢柏峥几乎在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历史论坛对野史的二创,原来高手在人间是真的。他错了,他不该不信野史,放他回去吧!
谢柏峥顿在原地,周遭寂静得很。
可他却仿佛听见了唯物史观崩塌的声音。
退一万步说,
马恩就不能提前几百年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