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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云州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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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诗会的举办地在云州城外的云停山。

云停山内有一处云停山庄,是邢繁蕴的私产,常在此举办些诗会赏花会什么的。

山庄内的女使小厮此时正井井有条地筹备着诗会,庄内后院有一处三层的阁楼,是邢繁蕴起居的地方。

他今日着一身千山翠底色绣鸦青色竹纹长袍,外罩天水碧外衫,衬得人愈发脱俗出尘。

立于他身旁的沈酌高束马尾,袭一身淡松烟色长衫上绣有玛瑙色云鹤纹,未着外袍,只用一条玄色皮带紧束劲腰,长剑悬于其间,整个人英姿勃发。

二人并立在三楼迎风处,将山庄前院尽收眼底。

“幸而我早年间长期与父亲在军营生活,极少回京露面,我就这般坦荡荡站于众人面前,也无人知晓我是前南阳侯府的小侯爷,只道我是你邢老板的旧友赵珣,也省得我往脸上贴东西了,难受又费功夫。”

“你平日虽也会玩闹,与我和秦无恙常说笑,可一想也是有分寸的,昨日你面对云姑娘那番话,着实不该。看得出来你在军营待久了,连说话都不会。”

没料到邢繁蕴突然又提及此事,沈酌内心悔不当初。

暗恨自己为何要为了讨女子欢心去说书先生处买什么话本,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见多看书似乎也不全是好的,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沈酌无奈道:“快忘却了罢,再提此事,我就要羞愤跳江了。”

邢繁蕴目视前方,不再揪着不放,只说着今日的安排。

“今日诗会我除了邀请钱小姐之外,还按照计划邀请了钱小姐的表兄徐为樑。此人得钱大人重点培育,即便二人以后不成为翁婿,也是要成为义父子的。想要得到钱大人的支持,可从徐为樑着手。”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沈酌想起昨日云疏月极力撮合他与钱小姐的样子,促狭着,“不若老邢你施展一下美男计,入赘钱家,岂不是更便宜行事?”

邢繁蕴斜睨了沈酌一眼。

沈酌立马幽叹一口气,道:“秦无恙生性风流,我不得不冷脸压制一二,而你却生性淡漠,谁来都劝不动。”

沈酌摇头,蹙着眉直道:“与你们两人同时结交,真是苦了我了。”

秋风起,桂花落,满园生香。

邢繁蕴瞧见钱锦惜和云疏月二人在庄门前下了马车。

他问道:“你对你的前未婚妻,了解多少?”

“云疏月?”沈酌也瞧见了那抹身影,眼随身动,“传闻她绣技卓越但为人木讷,与人交谈时常有语迟……”

他看着山庄前院与人侃侃而谈的云疏月,止住话头,转而道:“可见传闻有假。”

徐为樑从钱锦惜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沈酌见到转身欲走,看邢繁蕴还愣在原地,只交代两句便自行离开。

“木讷,传闻有假……”

邢繁蕴喃喃低语,目光一直跟随着云疏月,像是要将她看透,再怎么传言有假,也不会出入如此之大。

钱锦惜一进到山庄就在搜寻着邢公子的身影,她今日一身杏黄色襦裙,外罩一层蝶黄色轻纱,整个人如盛开的花蕊一般。

只是她那大步流星的步伐生生将这份娇柔稚嫩打破,显出几分利落来。

“月姐姐,快点啊!”

钱锦惜去扯那仿佛屁股黏在凳子上一般的云疏月。

云疏月这身衣裳是钱锦惜一早遣人送来的,与钱锦惜一样的形制,只是色彩换做了槿紫做底外罩暮山紫轻纱。

穿着这样的衣裳跟着钱锦惜在云停山庄寻了一圈,云疏月实在有些乏了。

原主这具身体不如自小习武的钱锦惜,还经不起这般折腾,便向钱锦惜讨饶,让她放了自己在亭中歇息。

“也罢,月姐姐你好生歇着吧,有事记得来寻我。”

“去吧去吧。”

云疏月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她今日就是一个缩在角落里镶边的人,能有什么事儿?

眼看着山庄内才子佳人越来越多,云疏月起身独自往人少处躲闲。

从前院往后绕过书荷池,入目的是一条小径蜿蜒向前,两侧种有几排翠竹,修长茂盛,足以遮天蔽日,踏足入内有种置身于竹林之感。

最让云疏月欣喜的是,小径上铺路的石子隐约有些弯月和星辰的形状。

云疏月拎起裙摆,足尖寻着这些星月雀跃着向前,穿过竹林,在尽头处看到一方小池,里面没有锦鲤,却养着几只乌龟,小池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雕塑,是张着嘴朝天的貔貅。

自从上次在城门外茶摊喝茶之后,云疏月就让桑麻去换了些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见到这只貔貅,云疏月忍不住想往里扔着铜板许愿。

只是桑麻随着其他女使小厮都候在山庄外,并未进来,她只好出了一趟山庄。

“桑麻,快,快给我十枚铜板!”

桑麻数了十枚递上。

云疏月急匆匆又跑回貔貅池旁,掌心合十将十枚铜板涵盖其内,闭目祈愿。

“路过贵宝地,望貔貅大仙保佑信女顺风顺水,财源滚滚。”

叮——

咕咚。

没进,再来!

又连续叮了好几声,眼见手里的铜板越来越少,云疏月手心都冒汗了。

心里默念着,刚刚近了些,但高度合适,只需要加大力度就行。

叮——

哐当。

“进了进了,我进了!貔貅大仙允了我的祈愿了!”

云疏月很是开怀,将剩下的铜板装进随身携带的香囊暂放,弯着眉眼继续向前面走去。

这云停山庄也没想象中那么无趣嘛。

云疏月离开之后,竹林小径里走出另外两个人。

沈酌站在小池前,看着那貔貅石像嘴里那孤零零的一枚铜板,心道原来云疏月喜欢玩投壶。

忽而侧边伸来一只手,掌心处放着好几枚铜板。

“公子,你也试试?”雁书抬起下巴示意着。

沈酌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雁书耸耸肩准备将铜板收好,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个人影折回,手中的铜板立马少了一枚,再听哐当一声。

沈酌扔进了一枚铜板。

此时貔貅大仙的嘴里有两枚铜板,不再是孤零零的。

雁书瞧见了公子嘴角的上扬,收好铜板也咧着嘴追了上去。

方才公子与徐公子谈好合作时都没这般开心,却因为与云姑娘一样投进一枚铜板连步伐都轻了。

云疏月逛了一圈,什么假山流水,小桥亭台,花草树鱼……简直目不暇接,她此刻对移步移景有了真切的感受。

“云姑娘,诗会准备开始了,邢公子请云姑娘入座。”

一位女使匆匆来请,云疏月跟着她到了前厅,寻了尾端最不打眼的位置坐。

诗会这玩意儿,她哪会啊!

反正入了席也算是参加过了,等下差不多的时候就寻个由头赶紧离开。

邢繁蕴是主人家,自然落座于主位之上。钱锦惜与徐为樑是贵客,坐在首座。而沈酌此时的身份是邢繁蕴的朋友,也在前排落座。

钱锦惜伸长了脖子张望,寻寻觅觅间,终于在人群堆里找到了云疏月,唤了身旁的女使去将人请来。

云疏月本不愿,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拂了钱锦惜的面子,只好上前,落座于沈酌身边的空位上。

哎,这下难跑了。

云疏月心里苦。

然而更苦的事还在后头,当邢繁蕴起头说要接飞花令时,云疏月就已经做好了喝酒的准备。

她盯着自己的酒杯,视死如归,大不了就大醉一场!

“花”字令从徐为樑开始,众人接了一圈,有好有坏应当都是即兴所写。

可云疏月会背古诗却不会写诗,轮到她时连思考一下都未曾直接端起酒杯认罚,呛得直咳。

沈酌张了张嘴,来不及阻止,云家双姝不仅美名远扬也素有才名,她为何认罚也不接令?

众人见此却有些不满,纷纷指责云疏月不尊重规则,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喝酒,是存心不愿与大家玩飞花令。

钱锦惜见此心里着急,出言替云疏月说着话:“月姐姐,花字是最简单不过的令了,你莫不是贪酒故意不接?下次可不依你了!”

“赵兄莫要看热闹拖延时辰,接下来可是该你了。”徐为樑也笑说道。

众人的视线这才从云疏月身上转到沈酌身上来,但还是有些愤愤,私下交头接耳说着云疏月的不是。

沈酌端起酒杯,仰头饮下,直接认罚。

众人又议论起来。

徐为樑也有些不乐意,这不是扫大家的兴吗?

“赵兄此举何意?可是觉得我们云州城的飞花令不够有意思?”

“徐兄误会了,美人贪杯,我亦贪杯,无关飞花令一事,不忍美人独醉罢了。”

说话间,沈酌眼神飘向身侧的云疏月,旁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意思。

徐为樑一副我懂得的神情,扯开了话题,不再计较云疏月和沈酌二人扫兴一事。

雁书则在身后默默点头,这下公子学来的这些算是用对地方了。

云疏月没料到自己千杯不倒,这原主的身体却是个沾酒即醉的,她刚将酒饮下肚,脑子就开始犯晕。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胃里开始翻腾,甚至来不及向邢公子致意,起身就往外走,晚了就该吐身上了。

沈酌见她如此难受,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手帕。

一炷香之后,云疏月感觉胃都吐空了,头晕胸闷的感觉才好些。

“桑麻,给我寻些水来。”云疏月习惯性地喊道。

未料云疏月方一转身,就瞧见“赵公子”在身后,惊吓之下脚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一双手下意识四处抓取,最后将“赵公子”的衣襟紧紧抓住。

二人双双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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