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是个女人。
但她也是日日在金属垃圾车间回收零件的工人，车间里的其他人可不会看见她是个女人而谦让。
那条传送带上每日都会运输过来各种各色的金属垃圾，有时候是仿生人，有时候是废弃的悬浮车。
面对体积堪比一座小山的悬浮车，她双手不能拆解，便会提起重达10公斤的油锯切割。
常年的工作让她的手指缝沾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黑色机液，但也让她的手臂线条一日复一日的清晰起来。
发疯的苏丽战斗力比以往更加凶狠，所以那人根本没有意料到这个红发女孩身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直至下半身的剧烈疼痛传来，他脸色铁青，下意识佝偻起来。
可苏丽并不会因为他的退缩而停止动作，她动手极其狠辣，招招都往男人的致命点袭去，她神情怨恨，仿佛连带着属于游鱼的那份怨念都一齐招呼到了男人身上。
直至男人倒地，像阉狗一样蜷缩在地面吃痛叫喊，粗粝的嗓子像刀划破一样难听。
打完人的苏丽胸脯狠狠起伏，众人以为她会就此收手，却没想到她大步上前，没有任何犹豫地坐在男人身上，伸手拽起他的头发，露出那张丑态百出的脸。
她冷笑一声，迎着男人惊恐的面容，提起拳头便狠狠砸下去。
一拳、两拳、三拳……
鲜血从肉.体中贲出，男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连痛呼都喊不出来，在这一刻的场景仿佛与前几分钟被捂嘴喊不出来的苏丽有几分神似。
看见男人犹如死肉般没有任何动静，她才停住动作，抬起头看向四周，原本清秀的面皮因为溅上去的血滴而显得狰狞，可那双红瞳透过刘海亮得格外惊人。
她犹如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灼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狭窄的空间里一片寂静，苏丽重新站了起来，沉默走回了游鱼身边。
不得不说，斐明的办事效率挺快的，很快，门被外面的人给打开了。
负责监看这片区域的安保用电棍敲了敲金属大门，他站在门口询问：“游鱼在不在？哪位是游鱼？”
“我在。”游鱼开口，声音不大。
安保定睛一看，才发现藏在阴影里的白裙女人，他眼神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惊艳。
难怪斐明主管费这么大力气要保人，这种美人确实不应该待在这里。
“你可以走了。”安保开口，人群骚动起来。
安保熟练地用电棍麻了几个距离他最近的人，粗声粗气地警告道：“叫什么叫？你们要是有本事也让主管们来保释你们。”
开什么玩笑，除非主管们审美颠倒，即使是心理扭曲的精神病也不会看上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安保这话隐隐透出对游鱼的轻视。
又是这样。
苏丽厌恶地抬起眼看向安保，视线转一圈又落回到游鱼身上，她的表情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仿佛没有听懂安保的内涵。
经过这些事情，苏丽对游鱼的感官很复杂，她依旧怨恨着游鱼，如果不是游鱼，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如果不是游鱼，她也早早被那群人给瓜分，虽然说游鱼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可苏丽也不得不承认，是游鱼给了她反抗的机会。
苏丽自己可能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在这种怨恨的情绪下似乎又多掺杂了几分未知的情绪。
游鱼动身了，她打开了光脑，光脑管家指挥着她的行走路线。
苏丽见游鱼动身，她竟下意识跟在游鱼身后，一齐往前走了几步。
直至电棍拦在她身前，安保看她的眼神不善：“怎么？没电你你就不老实了。”
苏丽愣怔，迎上安保上下扫视的恶意目光，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背后的目光如芒刺背，她手脚止不住轻轻颤抖，如果游鱼离开这里的话，她恐怕又要回到之前的境遇了。
可是……
苏丽看向游鱼渐行渐远的背景，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吐不出来，仿佛有东西塞在她喉腔，挤得鼓鼓囊囊。
求救？
可是游鱼又能做什么呢，她凭什么为自己出手呢？
就在安保把门即将关上，空间陷入一片黑暗之际，门外的游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停住脚步，安保极有眼力见地凑了上去。
虽然安保瞧不起游鱼，但不妨碍他谄媚游鱼，如果游鱼能在斐明主管面前美言他几句就更好了。
隔着一层厚重的铁门，苏丽红瞳即将暗淡下来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外传来游鱼平静的声音。
“哦，对了，里面那个红头发的女孩，你给她安排另一个单间。”
苏丽的红瞳下意识睁大，她骤然抬头看向门口，怨毒的表情也闪过几分错愕与不可思议。
安保不解，不情不愿地询问道：“为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再多死几个人的话，你可以继续把她放里面。”游鱼仿佛也只是随口一提，也不在意苏丽是否能真的离开这里。
安保不是没有看见房间打开时里面血腥的场景，他以为是那些不安分的引起的纷争，没想到是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动的手。
本来小打小闹问题不大，可如果在他看管的辖区死的人太多了，上头到时候问起责，他肯定逃不掉。
想到这里，安保的神色有了变化，他明白事情的急缓轻重。
门又被拉开了，安保表情难看，看苏丽就像是看某种麻烦。
“你，滚出来。”
苏丽捏紧的拳头骤然松开，无视背后充满恶意的目光，她挺起脊背一步一步坚定走向外面。
等苏丽走了出去，眼神还是下意识想要寻找那抹白，却只看见走廊外空荡荡，人已无踪迹。
她怔然。
……
此时的游鱼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等机器红线扫过周身，她也顺利踏出了工厂，来到了外面。
外面依旧是那副景象，只不过是因为白日的原因，原本在夜晚间而显得明亮绚丽的高楼露出最原本的朴素模样，凌乱的电线横插其中，颇具历史遗迹的高楼显出骷烂与破旧，这是独属于贫民窟的特色。
莉莉在里面憋了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了头。
“你为什么要帮苏丽？”它小小的五官充斥着大大的不解，“明明她与你有怨，是她想要陷害你。”
莉莉的面庞可爱精致，哪怕露出不满的表情，面皮鼓起的时候就像是暄软的白面馒头。
“而且你都能把锅甩她一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游鱼却纠正了它的说法：“我没有帮。”
她只是在里面说了三句话，而且没有一个字提到苏丽，也没有一个字阻挠他们的行为。
她只是让他们保持安静。
里面太吵了，吵得她头疼，特别是苏丽的尖叫像是一把锯子狠狠滑过大脑皮层。
游鱼的听觉比一般人敏锐，自然受到的伤害也是成倍的。
从始至终，都是苏丽自己救了自己，虽然她脑子不太聪明，但那身肌肉还算不错，至少能打废一个成年男性。
“那你离开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帮苏丽吗？”莉莉质疑。
“你要是这么觉得也可以。”游鱼这次没有反驳莉莉。
莉莉不解，吐露出的话语更是薄情冷漠地惊心：“为什么还要管她，反正你都离开了，让她去死不就好了？”
暗系生物就是这样，它们天生会比其他精神体少几分同理心。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刚好亮了，游鱼随着人群大流一起往马路对面走去，由于她的走路全部依靠AI导航，所以她的反应会比普通人慢个两三拍，逐渐落后于人群末尾。
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游鱼的声音掺在里面，不太明显。
“可以死。”她说，“但不应该是这么没有尊严的死去。”
“尊严？”莉莉皱鼻，它重复了一遍，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
在这种地方，又有几个人是有尊严的活下去的呢？或许与游鱼擦肩而过的人上一秒刚从垃圾桶里翻来翻来快要腐烂的食物入肚。
这里，尊严甚至没有一个星币值钱。
游鱼却肯定了它的话：“嗯，尊严。”
死亡有很多种方法，但对于身为女性的苏丽，这种死法过于恶心和屈辱了。
或许是察觉出莉莉的懵懂与困惑，游鱼并没有再多余解释，她只平静道：“你以后会懂的。”
以前的游鱼也不懂尊严是什么，直至一个人亲手教会了她。
这两个字读起来轻如鸿毛却会在突如其来的某一刻重如泰山。
莉莉想不明白就不会想，它很快掠过这个话题，挑起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
“话说，你情人还挺靠谱的，居然这么快把你给放出来了。”莉莉摩拳擦掌，聊到感情方面它最来劲了。
几乎是游鱼被投入到禁闭室没过五分钟，他便打来了光脑询问，莉莉都被这人的迅速给吓到，仿佛游鱼身上就有他的一双眼睛，他随时监视着游鱼。
“我就说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原来是早就准备好后手了，他知道了？”
莉莉对于游鱼这个情人的印象其实不深，主要是到目前为止，它对于他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口里得知，它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
“知道什么？”游鱼启唇反问。
莉莉眨眼：“就是那天你被追杀的事情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现在轮到游鱼不解了。
“他不是你情人吗？这么重要的消息不告诉他吗？”莉莉有些懵：“他居然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游鱼才选择隐瞒，这种爆炸消息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面对即将爆炸的工厂还能面色如常地进出。
虽然游鱼不明白莉莉会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托盘而出，仅仅那个人是她的情人。
但这不妨碍她对莉莉流露出怜悯无奈、像看傻子一样的情绪。
游鱼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我等一下要去趟便利店，你记得多拿几瓶核桃奶。”
莉莉不明白话题突然跳跃到这上面来，它还有些懵懵地询问道：“为什么？你喜欢喝？这东西不是补脑的吗？”
游鱼笑笑不说话，只是一味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