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很和谐愉快。

程宋主动卖乖的时候是很能讨人喜欢的，祝青青本来就是个很会聊天的人，梁清越向来是调节气氛的高手，三个人在饭桌上天南地北聊得很愉快。

梁清越的爸爸——梁寻声教授在里面算是话少一点的，但显然不是祝青青女士说的闷葫芦，他会主动参与话题，只是很多时候和程宋的冷幽默很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是那种浓眉大眼的周正长相，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点严肃，但年过半百沉淀下来的温润气质很好地盖过了这一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风霜，和祝青青一样头发乌黑茂盛，皮肤紧致没什么瑕疵，眼睛明亮有神，是个很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

梁清越上半张脸和妈妈更像一点，倒是完美地融合了他们夫妻俩的优点，精致漂亮得很自然。

吃饭完，两个年轻男生收拾餐桌，梁清越本来想动手洗碗的，但程宋先一步关了厨房的玻璃门，戴上手套开始洗刷刷——毕竟住在梁清越的公寓，他确实都是家务全包的，房租交的年租没有他发挥的余地，只好在家务做饭这种事上下功夫，梁清越正好乐得清闲。

程宋挺喜欢干家务，主要是喜欢这种在自己的安排下让一切都井井有条起来的感觉。

何况洗碗的时候，梁清越都会在旁边陪他聊天，做饭的时候更是主动帮忙打下手——虽然程宋嫌他碍事只让他站着陪自己说话，但人还是得在旁边陪着，两个人都习惯了这种日常相处。

“我爸妈下午要去采购不像带我俩，咱不用陪家长了，我带你出去玩？”梁清越手里剥了个青皮柑橘，尝了一个，表情微微一僵，动作自然地塞了一瓣在他嘴里，又说：“明天周尧和亚楠应该要一块给我过生日，我们以前就是去吃饭唱歌什么的，可能人挺多的，你介意吗？”

程宋吃完那瓣橘子，还是没忍住蹙眉：“有点酸。”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没事啊，人多热闹。”

“你要是不想的话，我就让他们别喊其他朋友了。”梁清越体贴道，又掰了一瓣橘子给他。

程宋撇嘴，不太想吃那个已经塞到嘴边的东西，撒娇抱怨说：“哥好酸啊，我不想吃了。”

梁清越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自己也吃不太下，就是想逗逗程宋，见这个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叼着半块橘子凑过去亲他。

口腔里都是柑橘残留的酸涩滋味，酸得人牙疼，程宋还是没忍住在他唇间舔舐了一下，退开的时候表情都有点扭曲，终于低头看了眼放在料理台上的半个橘子，无奈道：“这种颜色的青皮，还没熟吧？你从哪摘的。”

梁清越笑了下，小声凑在他耳边说：“院子里我爸种的，估计是变异了，结果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滋味。”

“你偷偷摘的吧？赶紧丢了，待会儿真挨揍了。”程宋火速收拾好碗筷，收拾垃圾袋的时候把他剩的那半个塞进去，果断给垃圾桶换了个新袋子。

刚在饭桌上还听叔叔说起他最近在研究的新品种，似乎是觉得青色的果子观赏性强又没那么容易坏掉，打算专门用来做景观的——究竟是不是突然变异熟不了 ，程宋说不好，但梁清越这种“爹见打”行为实在不可取，毁尸灭迹得很迅速。

然后两人借着丢垃圾的由头出去玩去了，梁清越带程宋在附近逛逛，大概是在熟悉的地方就容易放松警惕，两个人口罩镜框什么的也没戴。好在今天风大，出门前被妈妈嘱咐着一人系了个厚实的灰色围巾，多少能遮掩一点。

街上到处都是新年的气氛，商场外面都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和小彩旗，橱窗上贴满了春节主题的宣传内容，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身边人来人往的，两人自然地融入了人群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隔了点距离都没怎么挨在一块，依旧能让人看出很亲近。

梁清越带着他在商场逛了一圈，两个人都没什么要买的，百无聊赖地在电玩城打了会儿游戏，然后在附近的小吃街买了点零嘴，都是些现做的牛轧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这种，也不是多想吃，纯粹就是打发时间。

程宋就像个自移动的人形储粮仓，羽绒服的大口袋里装满了吃的，手都放不进去，但也无可奈何——梁清越说是给他买的，但不是很想吃，全塞他口袋里了。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梁清越本来想带他去自己高中学校逛逛，忘记寒假不开放这回事，这一片非上学时间荒凉得连个鬼影也看不见，只能遗憾地在门口围观了一下。

程宋主动站到校门口，对着梁清越比了个剪刀手，笑着说：“打卡成功！”

之前有在梁清越的超话看到他的粉丝发过这种，在他的大学校门口拍照打卡，配文都是：“梁哥的大学，打卡成功！”

梁清越愣了一下，想起那些@他的微博，笑了起来。很快拿出手机给他拍照，又和他一起拍了张自拍，录了个视频。

梁清越对着镜头调整了一下距离，伸手拍了拍背对着他咬糖葫芦的程宋。

程宋原本在观察移动门里面的建筑，猝不及防地回头发现他在录像，咬着山楂还反应过来，“嗯？”

“宋宋，打个招呼。”梁清越透过镜头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程宋把咬了一半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含糊地对着镜头说：“哈喽，我是程宋——”他又转头看着梁清越吃掉那半个山楂，忍不住疑惑：“梁清越，你录像主题是什么？”

梁清越嚼着山楂，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又下意识惊讶，“这个山楂竟然去了核啊 ，这么贴心。”

程宋盯着他唇边的碎冰糖看了两秒，果断用手挡着他的脸，凑过去舔舐掉那些粉红的痕迹，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下，“梁清越，你才更像小朋友。”

梁清越瞪了他一眼，倒也没伸手推他，只是很无奈：“在外面呢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啊。”

“我给你挡了一下嘛，这里又没人。”程宋说着转头看向镜头，打了个响指：“我来定主题，就——再亲一下吧，哥哥？”

梁清越：“……你走开。”

程宋黏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肩膀撒娇，终于对着镜头正经了起来，“今天是2017年……”

“2018。”梁清越很快纠正他说。

“口误口误，”程宋在旁边抱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2月13日，我和梁清越在他老家这边……闲逛了一下午，买了点零食，感觉这边蛮热闹的，就是有点冷，可能是风的湿度太大了。”

梁清越手肘杵了下他胸口，笑着说：“你给镜头看一下，你的口袋。”

程宋手里还拎着半根糖葫芦，配合地对着镜头拉开棉服口袋，“我今天穿的外套是梁清越的，口袋真的很大，难怪他开工不带助理，原来是要用的东西都塞这儿了。”

梁清越被他这一通胡言乱语笑得不行，手机都拿不稳了，“宋老师，你干嘛拆穿我？”

程宋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拿出那些东西，展示了这个大容量的口袋，做完了才发现真是个大工程，果断对镜头说再见：“太乱了，我要重新整理一下，就……先这么说吧。”

梁清越本来也就是随便拍一下，笑着点头：“那我关了啊。”

“等一下，”程宋忽然朝他伸手，“梁清越，生日快乐！再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今年我是第一个吗？”

梁清越不想说有朋友提前送礼物的时候说了，笑着点头：“嗯，我的沙发非你莫属。”

“那我明年还当第一，要不然我先下手为强？”程宋对着镜头说。

这话说得太孩子气，梁清越无奈地看向他：“你怎么不把未来十年的祝福都提前说了呢？”

程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遗憾摇头：“算了，太没诚意了，我明年肯定也当第一。”

屏幕上方冒出一个来电显示，程宋伸手关了录像，帮他接起电话，梁清越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跟电话那头的人打招呼。

是妈妈打电话喊他们回家了，梁清越果断拉着程宋往回走，“走了走了，要包饺子，回去搭把手。”

·

程宋晚上吃了饭才想起来自己东西还没拿给叔叔阿姨，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果断上楼去拿。

晚上是梁清越洗的碗——中午偷懒还是被发现了，祝青青女士忍无可忍地拎着他进厨房，全程盯着他干活，对于他这偷懒的臭毛病很不理解。

这边对儿子爱的教育进行到一半，程宋忽然在厨房门口冒头，朝她举了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开心：“阿姨，过来一下，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梁清越赶紧用手肘推着她出去，“哎呀妈，宋宋背了一路给你带回来的，快去看看。”还抽空对程宋比了个大拇指，我们家宋宋真是天使啊。

祝青青瞪了他一眼，很快朝门口走了过去，笑盈盈的：“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礼物做什么……”

程宋拉着她去客厅，祝青青坐在沙发上打开那个锦盒，看见手镯的时候很惊喜：“翡翠啊，好漂亮的颜色，这个水头……得花不少钱吧？”

“没有，我家有人做这个生意，开出来的边角料做的，就花了个手工钱。”程宋轻描淡写道，昨天梁清越提醒他这一出后，用了个真假半掺的借口。

程宋帮他她试戴了一下，大小也很合适，祝青青保养得好，手上的皮肤也是一样的白皙细腻，这个淡雅的湖蓝色更衬得她的手漂亮。

祝青青很喜欢这个手镯，但看着这个色泽还是有点犹豫：“看着太贵了，小宋你家生意做很大啊？”

程宋果断摇头，“就是……一般的小生意。这个也真不花钱，有朋友做这个比较占便宜嘛，我觉得这个特别适合你。我这次来得也突然，打扰你们几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不就是来家里玩几天，你要是喜欢就常来啊，清越没空你也可以自己来的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祝青青笑着说，她挺喜欢程宋这小孩的，毕竟长得这么好，性格好人也勤快……以至于他和梁清越之间明晃晃的奸情都能视而不见，她对这些事没什么偏见，就是比较惊讶。

——她自以为还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养这么大也从没觉得他有变弯的趋势，还拐了人小孩来家里过年……嗯，对于程宋想留下个好印象的心情也很能理解，并不想驳了“疑似未来儿媳”的一片心意，这一笔账果断记在梁清越头上了。

梁教授倒是很喜欢喝茶，甚至还小有研究，程宋把那一盒没有任何标签的茶叶拿给他后，很给面子地拆了，拉着程宋一块用小客厅那套茶具泡了。

程宋这人很奇葩，生在那种格外富足管教宽松的环境里，始终没沾染上任何坏毛病，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他跟那些一块长大的富二代们也不亲近。

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最大的爱好不过是上网找找别人网站系统的bug，还精通各项必备的应酬运动技能，泡茶也很专业，尽管他不爱喝——其实放在大部分圈子里，都算是一朵大大的奇葩。

梁教授先前看茶叶的时候就很意外，在他洗茶完毕的时候笑着说：“岩茶之王啊，这东西年纪比你还大了吧？”

程宋把公道杯里的倒入两个小茶杯中，递到他面前，笑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出生那年采的茶，希望叔叔别嫌弃。”

梁寻声接过茶杯，笑着摇头：“你这孩子……这种好东西也拿来，不怕家里揍你，剩下的茶叶都装好拿回去，招待客人总是好的。”他说着小酌一口，比他以往喝过的大红袍都要浓稠香醇，口感很顺滑，还有一股很淡的梅子香，忍不住点头：“好茶。”

程宋端着茶杯浅酌，语气坚定：“密封包装拆开后不能放太久，拿回去不太好存放。而且，我们家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我会更挨揍的。”

“什么挨揍？”梁清越洗完碗跑过来找人，只听了个尾声，发现他们在喝茶就很不理解，“大晚上的，你俩泡茶喝？”

程宋朝他举杯：“尝尝？我泡的。”

梁清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接过他手上的茶杯，很没品味地一口闷了，毫无诚意的点评：“好喝。”

梁教授：“……”

梁清越摇头，看着他爹幽幽的眼神，叹道：“哎呀~梁教授你这么看我干嘛，我是不懂这种艺术，不是故意冒犯的，我是真渴了，打扫厨房太辛苦了。”

程宋对于他喝茶的方式毫无异议，笑着看着他：“那再来一杯？”

梁清越不是很想喝，毕竟他确实毫无艺术细胞，但程宋小声告诉他这茶比他还大几个月，果断再续了一杯。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下，假装专业地细细品味了一番，“好像是有股陈香，有一点点酸？这么多年的老东西，没坏吧？”

梁教授：“……你没事出去吧。”怪浪费的，还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梁清越果断拉着程宋走了，“那爸你早点睡啊，我们明天出去玩，不一定在家。”

梁教授“哦”了一声，不是很想跟这没品的人说话，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他快走。

这一天过得平淡，但程宋明显心情很好，只是晚上睡前接了个电话后，再从阳台回来表情就不太好。

梁清越半躺在床上看手机，余光瞥见他坐在床边朝自己靠过来，双手举起手机，让他从手臂中间钻进自己怀里，这动作一气呵成，两人都没有任何的停顿，非常默契。

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拱了拱，梁清越放下手机，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宋宋不高兴了？”

程宋隔着被子抱着他，趴在他胸口的有点郁闷：“他们让我别回去了。”

“生气你跑来这边玩？”梁清越伸手捏着他的脸颊，笑眯眯的：“没事，那你跟我们过除夕，我给你包压岁钱。”

程宋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很纠结地在他胸口蹭了蹭，“真的吗？”

“真什么真，你爸妈肯定说气话啊，票都买了，他们肯定也想你回去，不然还打电话干嘛。”梁清越在他脸上亲了亲，有点无奈：“不是说随便带了点东西，你花了不少钱吧？”

“真没花钱……”程宋有点幽怨，小声说：“只是一点点库存而已。”

梁清越没听清，“嗯？什么？”

程宋不想说这些，黏黏糊糊地蹭着他脸颊，话题转移得很没水平。

梁清越笑着让他亲着蹭着，得了空还是认真说：“不过我爸妈挺高兴的，我也不想你用心送礼物还扫兴，帐还是记我头上好了，我慢慢还，宋老师别介意哈。”

程宋愣了一下，忍不住说，“没什么帐要记的，不过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这么说起来被捆绑在一块了，而且会很久。

梁清越听懂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笑着点头，“嗯，是不是她们说的——锁了？”

程宋觉得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违和，忍不住想笑，“嗯，没错，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