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突然发现空气似乎受了他情绪的影响似的变成了粉红色,惊恐中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却发现这片粉红色变得更加铺天盖地的强烈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转而变成了大红色、深红色、紫色、最后变成了黑色!天地一片漆黑,他楞在那里瞪着眼,张着嘴发不出一声。
他看到不远处漆黑的空间里一对悬浮的眼白,正冲着自己欢快的眨巴……
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突然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他松了口气,抬头看着刚刚被她操控过的天空,正如之前一样平静的飘着几朵棉花糖般的白云,而且似乎更加瓦蓝清澈了。
“嘿嘿。”项知冲他咧嘴一笑,“有趣。”
“……”路森行一脸幽怨,好像在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答应这个差事,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怎么感觉反而像是羊入虎口。
“你高兴就好……”他认命般的说到,然后转身径直走到一颗树下,轻轻一跳,灵活的攀上最下面一根分枝。那根分枝横向而生、粗壮光洁,仿佛是那棵树特意长出的贵宾专座。他侧身而坐,一条腿垂下一条腿支起,后背自然的靠在了主干上,扭头看着她。
项知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树上的人伸手摘下了头顶的一根嫩枝,看似自顾的无聊摆弄着,却不时的向这边瞄几眼——好像他预留给自己的这段距离,也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安全感。
第一题虽然是惊天动地的效果,但实现起来并不难,没什么复杂的细节和逻辑。第二题项知有点没把握了,她没办法完全把握当前世界的画风,不知道最终出现的会是什么效果。她凝神静气的定在原地,酝酿了许久,也没能采取行动,不禁望了一眼树上的路森行。此刻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本书,正抵在膝盖上低头翻弄着。
以项知的经验她也知道,在这里看书,是学不到什么新知识的——这里是他的意识场,他脑子里没有的必然不会在这里出现。她瞪了一眼对她全然不顾只知道装样子的人,愤愤然大起了胆子。
她重新闭上眼,屏息凝神,决定跟着感觉走。
四周静悄悄的,环抱着项知的是有点宫崎骏和新海诚画风的自然背景图,日光如瀑,倾泻至脚下,揉碎于青草间。某种指令无形的发出,率先点头躬身的那一簇小草不慌不忙的将这份指令传递下去,次第传播间挨挨挤挤的形成了一道柔软的波浪。接着这道波浪很快向外散去并开始猛烈的奔跑,最后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迅速向上升起。
几秒后一个巨大的旋风垂直竖起在天地间,裹挟着地表的一切向上飞腾。
路森行不幸被这一阵突来的狂风吹得头发飘散衣角狂舞,手中的那本书也哗啦啦的想要振翅逃离。他扭头看向风暴中心,项知正在被灰色的螺旋围在中心,小小的身影带有一丝倔强的驾驭感顺着这个空气组成的天梯缓缓上升。
他抬手放飞了那本快成精了的书,按住自己额前的乱发,定定看着画面的主角,眉头微蹙。虽然被吹的很不舒服,但在被吹下树前他还不想运用自己的力量影响到面前这位修习者。
当他身侧的树木全部被拉扯的快要变形成弹弓时,他看到那位修习者已经来到了风暴团的最顶端,脚踩着巨轮般向远处移去了。
风弱了下来,留下乌黑的云团压在头顶,他整理了一番仪表便跳下树,望着那团黑影缓步移动,不知道那位要跑多远。刚走到开阔的草地上,就觉一阵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瞬间成了落汤鸡,他愤懑的呆立在原地,朝着刚刚的方向怒目而视。
片刻后他已进入身后的一座古朴的木质房屋,更衣燃香完毕,于案前悠然品茗,欣赏雨景了。当然,这座木屋此前是不存在的。
那团风暴已经不知道卷到哪里了,雨水继续狂泻着,先前的那条小路此时已经变成一道奔流的小河。雨水又急又猛打得屋顶爆豆般作响,路森行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虽然画风与自己的稍有差异,但竟也不算违和,虽然客观规律还都是遵循着自己的设定,但情景的逻辑还是被对方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中拿捏控制着。
其实这些在这个世界,都是没有局限的,只是在某些人的眼里,不打破常规的情节才可被在悄无声息中运用,以此达到特定的目的。
她自觉大胆,却不知仍在保守的牢笼中。也不能怪她,毕竟这个牢笼虽是无形,却已经将人牢牢锁死。因为看不到,所以不自知。
他摇了摇头,继续喝着温热的清茶,刚才瞬间被凉透的肤感仿佛还附着在身,挥散不去。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咚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巨物袭击了他的木屋,打断了他的悠闲时光。他放下粗墩墩的小泥茶杯,听得雨声已停歇,周围分外宁静。
“咚咚咚”——一分钟后,有礼貌的三声敲门音响起。
他移步到门边,双手推开,一个落汤鸡身影杵在眼前。她头发贴着前额和脸侧,衣服鞋子都湿哒哒的还吧嗒吧嗒的滴着水。不过来者的脸上却是一副开心轻松的表情,她抬头看了看路森行,客气的问道:
“可以进来吗?”
说着,才反应过来似的看了眼手中的木桨,一挥手丢到了一边,溅起了草从里的一点点水花。
路森行探出半个身,看到旁边停着一艘小木船,扁扁长长的两头翘,一半在河里一半在岸上,挨着自己的木屋。没错了,刚刚那声巨响应该就是它撞的。
他回过身来,见项知还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等他的回答,便回道:
“请进吧。”看似不情愿却没藏住幸灾乐祸的语气。
“哇,你这里好滋润啊!”
刚得到准许她就兴奋的冲进屋里,看着炉子上热气腾腾的茶壶还有一应俱全的茶具感叹。她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呼呼吹了两下就一口下肚了。
路森行刚想制止,却发现来不及了。那个,那个是我用过的……
项知抱着身子哆嗦了两下,抬头看到对方惊恐的表情,解释道:
“怎么了?我太冷了,让我暖和一下哈!”紧接着又喝了两口,然后蹲到火炉边烤起火来。
“没什么……”路森行觉得还是不告诉她为好。“你跑哪浪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啊?”
“你怎么不把自己弄干?”
“噢,我试过了,但好像总是有点违和,又湿又冷的感觉也去不掉,索性就这样了。或许自然晾干就好了。”说着她嘿嘿一笑,换了个角度继续烤着,“你呢?没把你淋湿吧?”
项知说着打量着对方,看对方一副完好无损悠然自得的样子又道:
“我说过不动你的,说话算话!”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路森行拧着眉,摇了摇头,帮她把炉火生得更旺了些。
好在都是质地轻薄的衣衫,项知人肉翻了几面,很快就变回了干爽的模样。她自己也觉得似乎不再那么又湿又凉了。
她捋了捋前额已经干爽蓬松的头发,坐回到案前端起茶具自顾斟饮起来。
“作业完成了?”路森行见状也落座到她对面。
“嗯,你觉得呢,代课老师?”
路森行瞟了她一眼,“算是完成吧。”
“这么说分数不是很高啊,还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
项知看了他一眼,提起茶壶,微微顿了顿,另外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的那杯添上。她双手托起新倒的那杯递向路森行,微微一笑道:
“代课老师在上,请受代课学生一拜。”
路森行愣了一下,双手接过茶盏,撇了撇嘴,不甚满意地看着她说:
“代课老师?……”
“嗯嗯,仪式简陋,先拜个临时的吧,嘿嘿。”她说着眨了眨眼,看着路森行端在手里的那杯茶,意思是,你快喝呀!
路森行听着这个解释,无奈的垂了垂眼,但还是喝下了。
“这下可以请您指教了吧?”项知看了看被喝空的茶杯,望着对方的眼睛开心地问道。
“没听说还有这么拜师的……”路森行悠悠的说道,“我只提点个人的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嗯,你说。”项知答应的乖巧,心里却在偷偷嫌弃路森行这么老套的辞令。
“这两道题都是对意识场宏观场景的控制练习,而宏观场景的基调基本已在意识场初创时由主场意能者确定好了,就像风格的偏离程度、遵循的基本规律、容纳的尺度等。虽然有一定条框的限定,但和现实世界相比也算是无比的开放和自由了。”
“嗯。”说到开放和自由,项知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你能基本遵循我的画风构建出你需要的宏观景象,算是不错的。如果差的太多,是会无法得到响应的,我不知道你刚刚是否遇到了这种情况。”
说到这里,路森行顿了顿,看着她的反应。
项知想到刚才确实有一些没有效果的意念控制,本来以为是自己发挥不稳定,现在想来似乎是这个原因。她轻轻点了点头。路森行继续说着:
“在情景展现上你基本也遵循了符合现实的一些规律,在这个基础上略有发挥,效果还算不错。只是,还可以更好,下次可以试着跳出一些框框,这里虽然有界限,但离现实世界的所谓基础的科学定律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项知瞪大了眼睛领悟般的点着头。
“不过也不用着急,所有这些都来源你的意识,而你的意识一直受训于那个世界的规律,想要让它打破枷锁,需要一个颠覆认知的过程。同样,让它去构建也需要大量地积累素材,所以要多读书。”
“噢!”项知惊叹道。
少倾,她回过神来,喝了口杯中尚温的茶水不满地问道:
“为什么这些小叔叔都没教我?”
“我教你不也一样吗?”路森行挑起一边眉毛戏谑的反问道,“况且,有些事是别人教不了的,只能靠自己。”
“多谢代课老师!”项知夸张的说道,心里仿佛同时注入了收获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期待,让她心情倍感愉悦。
她抬眼看向窗外,一道虹桥悬挂天边,而她的小船在桥下静静停靠。她回头望着路森行,后者笑了笑一语双关地回道:
“不客气,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