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戴维斯同样注意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他侧头看去,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戴维斯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想要逃跑。可是坐在轮椅上的他无论如何都跑不远。
自卑的情绪让他低下了头。
“嘿。”沙哑哽咽的声音出现在他的上方,戴维斯知道是谁,他没有抬头。
“戴维斯·斯卡德。”丹尼尔哑着嗓子,这很不专业,“好久不见。”
丹尼尔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比以前更强壮了,漆黑的头发不再凌乱而是剪成了能看到头皮的寸头,皮肤是古铜色的,脸色或许因病有些苍白。
丹尼尔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他能够想象到对方那双浅灰色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好看的眼睛,能够想象对方独属于黄种人的柔和无害的面容,能够想象对方泛白的嘴唇……
该死的,丹尼尔这才意识到,10年的时间并没有消减他对这个男人的思念,相反,他依旧该死地爱着这个男人。
这真可笑。
丹尼尔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他终于看向戴维斯空荡荡的左腿。
他张张嘴,想问发生了什么,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问很多问题,但是最后他气馁地闭上了嘴,他没有立场。
“Dav……”丹尼尔蹲下来,仰着头看向男人,他看到了男人痛苦紧闭的眼睛,看到对方瑟缩的嘴唇和握紧的手。
“Dav,”丹尼尔深吸口气,“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很想你。”
“斯卡德先生。”护士从远处走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她看向蹲在那里的医生,担心她的看护患者出现病症。
“不,妮娜,”戴维斯声音沙哑侧头看向护士,“没问题,这个医生认错人了,是不是快到治疗的时间了?”
“可是……”妮娜想说还有两个小时才会进行心理治疗,但是看到这个从没示弱过的男人几乎哀求的眼神,妮娜改口,“是的,我们快走吧,斯卡德先生。”
丹尼尔站起来,悲伤地看着护士将戴维斯推走,他没有喊住他们。
戴维斯很痛苦,这让丹尼尔跟着痛苦不已。
他的手机闹铃响了,他知道,他预约的治疗时间到了。
吉姆·布拉斯退休之前是一位优秀的警探长,他在丹尼尔回来后轻易就察觉到这个孩子内心的黑暗,他命令丹尼尔参加治疗,以他接受丹尼尔安排的保姆照顾作为交易。
先前几次的治疗并不顺利,丹尼尔拒绝谈论任何事情,他只是在治疗师的房间中休息,当治疗师询问时也只是以“很好”,“没有问题”敷衍。
但是今天,丹尼尔真的想要说一些事情,他为什么选择参军的事情。
当一个口子打开,压抑的情感将会从这个缝隙开始不断涌出,缝隙也会渐渐扩大,最后,彻底决堤。
丹尼尔疲惫地离开了治疗室,身体上得到放松,但是精神上就像进行了一场拳击比赛。
他深吸口气,走到候诊室,然后,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他的身子僵住了。
“贝克这个家伙……”丹尼尔不知道该赞叹医院治疗师的保密原则,还是应该骂对方不提醒自己。
戴维斯没有去看丹尼尔,他自己推着轮椅,滑进治疗室,与丹尼尔擦肩而过。
丹尼尔想要伸出手去帮忙,但是他知道,这对戴维斯将是一种侮辱,他克制了自己的动作,看着戴维斯走进其中,看着治疗室门关上。
丹尼尔叹气,他需要找住院部的朋友询问一下戴维斯的情况,他想知道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之后,丹尼尔只要没有紧急呼叫,他总会出现在医院内的公园里,等待戴维斯,也总会出现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外,一直等待。
与贝克再次会面时,对方脸上是让丹尼尔想要揍上去的笑容。
“你现在应该很想打我。”贝克坐在沙发上,示意丹尼尔坐在对面,“或者,你想继续谈谈,还是睡一觉?”
“我很想打你,贝克,特别想。”丹尼尔承认,他坐下来,身子躺倒在躺椅上。
“那是什么阻止了你?”贝克似乎很好奇,“先说明,我并没有喜欢被打。”
丹尼尔笑了一声,“我不想说这些,贝克。”
“好吧,那你想说些什么?”
“告诉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丹尼尔的视线看向外面,他不知道戴维斯是不是已经在那里,“他。”
贝克声音放缓,“他是谁,丹尼尔?”
“……”
丹尼尔僵持着,最后放弃,“戴维斯·斯卡德。”
“好的,戴维斯·斯卡德,那么,丹尼尔,他怎么了?”
“他……我有十年多没有见到他了。”丹尼尔痛苦地闭上眼睛,“该死,我以为我忘了他。”
“但是你还记得他。”贝克试图推进。
丹尼尔突然睁开眼睛,“是的,该死贝克,是的,我爱他,我他妈的还爱他!”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
丹尼尔沉默了,泄气地倒在椅子上,“是啊,我想要怎么做,我不知道。”
丹尼尔自嘲:“我甚至没有告诉他我的感情,我有什么资格去做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你的感情吗?”贝克继续推进。
“为什么?太多了,”丹尼尔冷哼一声,“他的家庭,我的警探叔叔,当时的环境,还有学业,这些不都是原因么。”
“这听起来不像你。”
“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那么,告诉我更多你的事情如何?”贝克声音放轻放缓,“我只有更了解你,才能给你一个解决办法。”
丹尼尔这次沉默了许久。贝克一直等待着没有催促。
“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取决于你会告诉我什么,丹尼尔。”贝克说,“但既然你询问了,我想知道,你的信任问题?”
“我的信任问题?”丹尼尔重复这个问题。
“是的,这是你从第一次进来就和我说明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
“‘我不相信你,巴特勒医生’,这是你进来这个房间后的第一句话。”贝克说,“我想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初次见面就得到你这个评价的人。”
丹尼尔叹气,“仅凭这一点就认为我有信任问题?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我曾在军队服役,我们必须要保证团结互相信任,我是一名急诊大夫,我需要相信我的同事才能完成一切的治疗。另外一提,我们都清楚信任不是立即就有的。”
“信任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但是大家会努力培养信任,但你没有。而且,你的职业素养让你很好地避免了各种问题。”
贝克一针见血:“但你依旧存在信任问题,如果你想说,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说?”
丹尼尔又一次沉默,“我不想说。”
贝克点头,“好的,那我们留在以后说,”他看了一眼时间,“恰好快到时间了,不如我们提前结束?在结束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一个事情。”
“我不能保证。”丹尼尔说。
“我知道,不过我只是想让你想一想,在你的一生中,你信任的人都是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下次见面时能和我谈论这些。”
丹尼尔没答应,他只是站起来准备离开。
“哦对了还有件事,”贝克开口,“丹尼尔,这是作为朋友的建议,或许,你可以试着将一切选择权交给戴维斯,露出脖子,把刀递给他。”
丹尼尔回身,“这可真是残酷的比喻,巴特勒医生。”
贝克笑了笑,“我想做出这个建议的理由是,你信任他?”
丹尼尔噎住,没有说话匆匆离开了治疗室。
“哦……这很不专业。”贝克意识到丹尼尔的信任问题有多么的严重了,也意识到最后的提议有多么糟糕。
收拾好房间,贝克让外面的护士喊下一个治疗者进来——戴维斯·斯卡德。
“又见面了,戴维斯先生。”贝克看到戴维斯这次是走进来的,“我很高兴看到你的复健又有了很大的进步。”
戴维斯低头看了看自己金属的左腿,勉强笑了下,“谢谢你,巴特勒医生。”
“那么,请坐?”
戴维斯点头,他将自己手里的拐杖放到一边,小心坐下,身子后靠在躺椅背上。
“所以……”看戴维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贝克才继续问,“最近还会做噩梦吗?”
“嗯……很少了。”
“闪回?”
“偶尔会有,还是那些事情。”
在笔记版上记录了一些内容,贝克抬头看向戴维斯,“那么我假设,你完成了我上周留下的小任务?”
“三件能让我真正开心的事情?”
“是的,你介意分享吗?”
“不,不介意……”戴维斯挪动了一下姿势,“第一件事……祖父母带我去农场采摘,祖母特地摘了树梢上的苹果,又脆又甜,祖父给我买了小牛仔帽,我戴着它很开心。”
贝克点头,鼓励戴维斯继续说下去。
“第二件事,”戴维斯舔了舔嘴唇,“我在升入医学院的那一年遇到了一个人,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让我开心的,他会和我讲精彩的故事,会辅导我功课,还会陪着我一起在学校里散步。”
贝克点头,不用问他都可以猜到那个人是谁,不过他没有说出来,“那第三件事?”
“嗯……”戴维斯又一次不自然地扭动了身子,“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开心的事情。”
“不如说出来让我来判断?”
“……是我的爸爸。”戴维斯闭上眼睛,他的表情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他抱着我,把我举在空中转圈,告诉我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