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宴席未散,长公主便被叫去了御书房。
皇帝今日喝了些酒,正在高声吟诗。
“醉后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昭宁走进御书房,恭敬地唤了一声:“父皇。”
建宁帝这才转身看着她,“宁儿来啦。来,坐。”
“父皇唤长宁前来,所为何事?”
“看来你对你这个驸马确实是上心了。”建宁帝盯着昭宁自顾自地说道。
昭宁有些摸不着头脑,“父皇何出此言?”
建宁帝笑了笑,说道:“前日刑部尚书跟朕夸赞了一番你对他改革军制的支持,顺带还说你的书法造诣颇高。朕还纳闷呢,朕的小长宁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字嘛……不堪入目。昨日看到你这奏折,朕算是明白了。朕怎么会忘了宁儿有个文武全才的好驸马呢。”
“父皇,您就不要笑话长宁了。奏折中所提之事……”
建宁帝轻叹一声,“其实朕早就知道了。”
“父皇,您……”
“因为他是你母后留给朕唯一的儿子。也怪朕,没有教导好他。”
昭宁知道这个方向是说不通的。
“父皇,太子身边的人该清洗一下了,不仅是尚书令,还有那些跟前伺候的人。”
建宁帝看着昭宁,“宁儿,你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
昭宁今日也打算把话说开来,“父皇,您还有一个儿子。”
建宁帝闻言,果然脸色剧变。
“长宁!他的母妃害死了你母后,朕半生都在为此事懊悔,你不能,不能要求朕,亲手打自己的脸。”
“可是父皇……”
建宁帝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再说。
“长宁,如若有一天朕不在了,太子属实不堪大任,你可以拥护他。但只要朕活着一天,大周的太子就只能是你母亲的孩子。”
昭宁没有接话。
“朕也是时候再为这天下百姓做点事儿了。尚书令一职,你认为谁来做更合适?”
“父皇,您的意思是?”
“张相为国操劳半生,也是时候过点清闲日子了。”
父皇终于动了除掉张相的心,这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了。
“儿臣认为,尚书令一职,除一人外,谁也做不好。”
建宁帝倒是来了兴趣,“哦?何人能得你如此高的评价?”
“那人,就是父皇您。”
皇帝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尚书令掌管六部二十四司,囊括了国家各方面政令的执行,这个位置权势太盛,即便是初心清正的官员,等他坐上这个位置的那一天,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又有几个人能抗拒凡人之心。所以,这个位置唯有让本就拥有无上权力的人来坐,才不会被权力迷花了眼。那个人,只能是父皇您自己,因为您本就拥有了这世间至高的权力。”
建宁帝开怀大笑,“这番话朕曾经也听过。长宁啊,为什么你不是皇子……”
“父皇,长宁永远是父皇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变。”
建宁帝笑了笑,“回吧。”
昭宁领命,“儿臣告退。”
快要走出御书房时,建宁帝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长宁!”
昭宁回首,“父皇”
建宁帝:“放开手去做,不必考虑其他,父皇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必要之时,祖宗之法也并非不可废。”
最后一句话,建宁帝说得极小声,昭宁并未听清。
但前面那句话,已然足够。
昭宁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谢父皇”。
“父皇,北境事了之后,儿臣想陪驸马去边关看看,可以吗?”
她要亲自去查。
如果太子真与西戎有勾结,那他便再不配做大周的储君。
“去吧。但不要去太久。父皇老了,你能陪在父皇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
“谢父皇。”
宫宴已散,昭宁早已派人传话让云翊先行回府。
从宫门出来回到公主府,昭宁自言自语,想了一路。
“云翊,如若太子真的勾结了北疆,那么我一定要亲手把他拉下那个位置。”
“为了大周百姓,我可以众叛亲离,但我不能拉着云家,云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一身忠骨不能因为我背上污点。”
“待我查清楚这件事,你我夫妻情分也就到头了吧。”
“今日父皇说,只要他活着一天,大周的太子就只能是母后的孩子。”
“父皇不会答应废了太子,我总不能带着玄甲军起兵谋反,谋我父皇的天下,谋我胞弟的天下。”
“所以,唯有她以身入局,亲手拔掉太子党。尚书令只是第一步。”
“这一路,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可是云翊,我不愿拉着你同我共堕阿鼻地狱。”
一个人一旦有了只身赴死的决心,便不会再隐藏自己的心,尤其是对心上之人,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当作最后一天。
此时的昭宁,便是以这样一副心态回到公主府的。
踏入公主府主院,那人站在荷花池前,银冠束发,清亮的月光打过他高挺的鼻梁,在鼻侧留下一片阴影。
这是她年少时看一眼便觉得惊艳的人,这是她成亲半年的夫君,这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有些情绪一旦涌出,便再也克制不住,也或许是不想再克制。
秋梅、冬雪站在回廊上,只见平常清冷端庄的长公主衣袂随着步伐飞起,衣襟和裙带随风舞动,如一朵盛开在黑夜里的花朵般撞进驸马爷的怀里。
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云翊将人纳入了自己的大氅中,她的手紧紧环抱住他的健壮有力的腰身。
云翊一手回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抚摸着她紧致的背脊。
两人只是这样抱着,便似谪仙一般。
春草连忙以手势小心屏退了打扫的丫鬟,不忍打扰这对神仙眷侣。
“云翊。”昭宁的语气中带有些许鼻音,想来是哭过的。
“今日进宫出什么事了吗?可是我写的折子有问题,我去向皇上解释。”
昭宁紧紧抱住他,这位扫平一国的武将,力气可不比一般世家小姐,她不松手,他还真是动不了一点。
昭宁摇了摇头,“云翊,你陪我小酌几杯吧。”
“好。”
今日宴会上都没喝酒,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要喝酒了?
虽不知道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但云翊只想顺着她。
等在主院门口的春草、夏兰小心地注意着院内的动静,听到主子唤她们的声音,立刻打开院门,
“公主可曾用膳,是否需要摆饭。”
“嗯,摆饭吧。去把我酿的春酒取两坛来。”
昭宁酒量其实非常好,从来没有喝到不省人事过。
但她有个毛病,喝得半醉半醒的时候是个话痨,而且光捡真话说,所以在军中时,她从未碰过酒,就怕有天说漏嘴。
云翊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
自他们成婚以来,她每次喝了酒后,都要抱着他说:“云小将军,我很喜欢你。”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演给他看呢。
有天旁敲侧击跟容晅晔打听了一下,这才确认了,她的确有这个习惯。
不得不承认,云小将军真的很享受公主喝得半醉半醒时抱着自己表明心迹,好像不论听多少遍都不够。
“云翊,我们聊聊天吧。”
“好啊,公主想聊什么?”
“你怎么又叫我公主?不要叫我公主!”
昭宁娇憨地把头一拧,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与平时那个清冷端庄的嫡长公主毫无相似之处。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俯身双手捧着他的脸,说道:“你是我的夫君,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昭宁’,叫我‘昭宁’。”
“好,昭宁。”
“夫君,你有什么想问昭宁的吗?你现在问,我都会乖乖回答的。”
她这时候的神态,跟几岁幼童无异。
云翊本想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罢了,待到她想让他知道之时,他自会知道。
昭宁此时身形已经有些晃荡了,走了几步,又绕回来,面对面坐到了他怀里,哪还有半分天家贵女的样子。
两根青葱手指放在他的嘴角边,往上一拉。
“你好像很少对我笑,你以前不是很爱笑吗?是因为讨厌我吗?”
“不是的,不讨厌。云翊从来没有讨厌过昭宁。”云翊看着她已经有些迷离的双眼。
可能是因为刚到京师就吃了个大亏,所以刻意收敛了性子。
也可能是成婚后多了一分稳重,这一年他的确很少再像以前那般肆意地笑了。
但绝不是因为不喜欢昭宁。
相反,他如今很喜欢她。
“那你喜欢我吗?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我会……”
“你会怎样?”
“我会放你走……”话音未收,昭宁的眼角已经流下了两串泪珠。
云翊感觉心中一阵刺痛,骨节分明的双手托起昭宁摇晃的脸,“不准。”
一阵寒风吹过,昭宁恢复了些许清明,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准?”
“因为我也心悦夫人。”
他笑了,成婚近一年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昭宁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还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他怀里。
虽然两人婚前便有了夫妻之实,但那毕竟是个意外。
婚后两人是真的相敬如宾,像今天这般姿态,以往从未有过。
“我想亲你。”话音未落,柔软的唇瓣已经覆上了驸马爷的双唇。
一发不可收拾。
相爱的两个人终于都对对方袒露了心意,并且两人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实在无需忍耐。
烧着地龙的卧房早已温暖如春。
驸马爷的大氅散落在门口,随后是公主华贵的外衣、驸马爷的腰带、外衣、……
春草、夏兰、秋梅、冬雪四个丫鬟非常懂规矩地守在门外,门内传来公主含糊的声音:“夫君,我怕疼。”
一个低哑的男声:“不会疼的,昭宁乖,这次我会温柔的。”
随后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拔步床响了半宿,两人不愧都是武将,这体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只是可怜了门口的四个丫鬟。
等到寅初时分,才听到屋内传来驸马餍足后略带低哑的声音:“备水”。
秋梅赶紧去厨房招呼烧水烧得打瞌睡的婆子,把水提进公主卧房右侧的浴房里。
春草、夏兰刚想走进主卧就被驸马叫住了。
“不必进来,放好水就出去,我来伺候公主。”
“你们都下去睡吧,今日辛苦了,明日也不用早起,多睡一会儿。”
四个大丫鬟带着烧水的婆子,连声道谢后关上房门离开内院。
云翊听到关门声后才起身,将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公主抱起,一起跨进了浴桶。
公主虽在军营长大,但从小就有嬷嬷陪伴在侧,宫里那套奢华至极的女子保养之术,公主可一点没落下过。
加之常年习武,公主这身滑嫩得如豆花一般的肌肤再加上凹凸有致、紧致有力的身体,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抚摸着公主的肌肤,本是想给公主清洁肌肤的,摸着摸着,云翊就心猿意马了。
但上一次已经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了,这次要是再过了,她会不会对这档子事留下阴影?
这样想着,云翊终究是忍住了。
给昭宁换上柔软的中衣后,用锦被裹着先放在榻上。
云翊又将拔步床内的床褥更换整洁之后,再将毫无醒来迹象的昭宁放回床内,自己再去清洗干净。
随后躺进被窝里,将昭宁揽进怀里,夫妻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