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学校祁嘉钰就拉着她和高希仪商量排舞的事儿。

她拉了一个群，一共七个人，还有隔壁几个班跳舞出色的女生。舞蹈祁嘉钰早有主意，这时来通知她们而已。她想跳《甄嬛传》里的惊鸿舞，她们刚好也是学的古典舞。祁嘉钰做领舞，其他六个同学做伴舞。因为编舞老师由她请，后面的服装和化妆也是她负责，所以大家都没什么好说的。

高希仪面色不悦，她家里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她爸爸不喜欢她在这些上面花功夫。初中已经做了祁嘉钰三年的陪衬，她始终觉得如鲠在喉。但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和祁嘉钰对着干。

她心里清楚祁嘉钰是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但明面上装得纯洁甜美，人人都乐意和她接触，而她高希仪不想装，所以朋友并不多。换句话说，她不太得人心。如果她和祁嘉钰一起竞争班长，那她的得票数可能只是她的零头。

在这方面，她觉得连棠溪更纯粹。不管家世、条件多出众，在一中说到底最看重的还是成绩。连棠溪常年地霸占第一，但她这个人从来没有表露过瞧不起人的意思。

连棠溪单调沉闷，但也没有那种恃才傲物。她高希仪虽然不愿意勤奋用功，但还想和程朗桥在一个班里，所以功课上勉力应付。有时候问连棠溪几个题，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讲得有条有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连棠溪还是个可相处的人。

不过月底的半期考后班主任又重新调了座位，她和连棠溪分开也就算了，老班竟然把程朗桥和连棠溪排在一起坐。一瞬间，她心底的敌意又升腾而起。

不过她离得并不远，就在她们后面两排。高希仪时时关注着程朗桥，发现他偶尔找连棠溪说话，但连棠溪那边似乎回得很简单，两人并不像其他同桌那样偶尔聊天说笑。

如果这事儿放在初中，那时候两人的流言乱窜，排成同桌肯定会受到不少人编排。不过现在知道那桩往事的人并不多，而且学霸云集的1班，对八卦的态度也没有那么狂热。

新排座位的第一周，单尉薇在午饭时提起这茬，她打趣地问连棠溪：“老连，现在和程朗桥当同桌了，感觉怎么样啊？”

连棠溪埋头大口干饭，被问到时有些疑惑：“能怎么样？”

她之前和高希仪坐的时候，教室正中间是三个人连着坐，总能听到高希仪和旁边的女生讲话，现在换成程朗桥，安静多了。但程朗桥旁边那个是单尉薇，课间会隔着程朗桥找她扯些有的没的的。

“我看也不怎么样，你和他说话都没有我和他说的话多。”

“我必须和他说话吗？”

单尉薇倒是被她这一问整懵了。难不成直女连棠溪也有害羞的时候？是不好意思跟程朗桥说话？每次听程朗桥找她说话，她也总是“嗯”，“啊”，“哦”之类的语气词。程朗桥要出去，也不走她这边，总是连棠溪那边。他说“让我一下”那个语气，温柔得没有边儿了。是个对程朗桥心动的女生都会沦陷。可连棠溪面不改色地往前挪一点，手还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写。

大概学霸的感情和她们普通学生有壁吧。

祁嘉钰看了一眼一直没搭腔的高希仪，她一直知道高希仪对程朗桥的意思。不过祁嘉钰看不惯她总是既要又要的矜持。既然喜欢就去追啊，要么就把暗恋进行到极致。既拿不出写“程朗桥起居注”的毅力，又没有主动表白的勇气。总是端着大小姐的架子。

不过祁嘉钰心里也清楚，程朗桥绝对不是愿意在女朋友面前做小伏低的男生。他和她的成长背景很像，更甚的是，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全家没有一个不宠着他的。他生来富有，长得俊美，从小都是别人围着他转。合该他长到现在不会照顾人，也不会体贴人。

祁嘉钰不比他差到哪儿去，自然不会弯下这个腰。他固然是芝兰，是玉树，但她也是父母美好珍贵的宝物。他俩谁也迁就不了谁，所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便立刻斩断了萌生的情愫。不过这么想来，连棠溪还是很适合他的，她最擅长的不就是伺候别人的情绪？

“江余昨天还问我‘程朗桥起居注’的事儿。”祁嘉钰笑着对连棠溪说，“他说这倒很有你的风格。”

“他知道老连什么风格？”单尉薇大口啃着排骨。一中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师资，学生更在乎的就是他的食堂物美价廉。

祁嘉钰当时也这么问了，说得好像他很了解连棠溪，“他说就是感觉。”

“那他的感觉还挺准。”单尉薇说道，“咱们老连就是一个人狠话不多。不管什么事儿，两眼一睁就是‘干’。”

连棠溪一直没再说什么。只是听到江余时，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这事儿是她做的，喜欢程朗桥这件事也是她背的，发生过的事没必要刻意抹去，也不值得辩解，三年眨眼而过，过后各奔东西，谁还记得这档子事儿。可现在她竟然有些心慌，她想知道江余的态度。

“我发现你最近老提江余嗳。”单尉薇忽然坏笑道，“难不成？”

祁嘉钰撇撇嘴，大方承认道：“没错，我是有点喜欢他。”

单尉薇和高希仪不约而同“哇”了一声。“没想到终于有人能入得了祁大小姐的眼。”单尉薇夸张地惊呼。

“那你拿下他的了吗？”高希仪问道。

祁嘉钰扒拉了两下餐盘的饭，动作有些烦躁，甩出两个字：“迟早。”

“那我们可就拭目以待了。”单尉薇故意挑挑眉，从她餐盘里夹走一块排骨，“你要跳舞，要保持身材，这罪恶的热量就让我替你承担了。到时候一舞倾城，还迷不死江余？”

“去你的。”祁嘉钰有些娇嗔地打了她一下。

说实话，连棠溪也没见过她这副面若桃花的模样。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这件事的结局好像早被剧透了，连棠溪只是屏着呼吸在角落等它真的发生。然后怎么样呢？然后继续麻痹情绪。或许某天夜里睡不着会哭，但是，也就那样了。

她越来越痴迷数学，不仅是数学，还有其他学科。在学习的世界里，她才会有一种对人生的掌控感，内心无比的踏实感。只是最近被祁嘉钰拉住练舞。从下午放学到第二节晚自习的两个小时里，她们都在排练。

第一周还在不停改动作，祁嘉钰总是有很多想法和编舞老师讨论。高希仪虽然不满她当领舞，但要真论天赋和努力，她远远赶不上祁嘉钰。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不懂舞蹈的人也能感受到祁嘉钰的动作更柔美灵动。至于连棠溪，她一直是认真地敷衍，排练时专心排练，排练结束后绝不会想多花一秒练功。但因为她身形优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倔强。

这天大概是太累了，本来定的是祁嘉钰一人甩水袖，她们在旁边拿扇子伴舞，结果现在改成都舞水袖。连棠溪是最反感这个的，今天初排下来简直是群魔乱舞，甩了两个小时水袖，她觉得魂儿都被甩出去了。手臂的酸痛蔓延到肩颈，又顺着脖子硬控整个大脑。回到教室她昏沉沉的，本来想伏在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结果两眼一黑就睡了过去。

上课铃响的时候，程朗桥看着一动不动的连棠溪，她的脸埋在手臂里，看不到，他轻轻地叫了声她的名字，那边没有回应，应该是睡沉了。这节课是数学课，因为总有问数学题的同学，秦老师怕吵到其他同学自习，干脆就在隔壁办公室恭候同学们的大驾。有时候问题的队伍会排出办公室门口，秦老师就规定最多来三个，后面的在教室做着作业等。

暂时没人管连棠溪，程朗桥想了想，拿出校服轻轻盖在她身上，又看了她一会儿，确认这样睡不会着凉，才转头写自己的作业。

周围的人都在埋头苦算数学题，没人注意他俩，高希仪也趴在桌上小憩，只有祁嘉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想动。她又困又累，但肩膀和脚踝的酸痛刺激着她睡不着。她想马上贴个膏药，但怕江余闻不惯，她自己都闻不惯。好巧不巧，刚才那一幕被她看到了。

祁嘉钰戳了戳旁边的江余，示意他一起看。

不过程朗桥都转回去了，江余还盯着那个方向看，祁嘉钰又用手肘碰了碰他，“你看哪儿呢？”

江余回过神来，问她：“你们练舞很累吧。”

“是啊。不过连棠溪也还好，她的动作没我多。”

“哦。”江余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祁嘉钰还等着他继续说点关心的话，没想到他又这样。

从军训那次江余背她，她就觉得这是个踏实可靠的人，和程朗桥身上飘忽不定，处处留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可是相处到现在，她发现江余何止是不解风情，简直是未开化的顽石一块。只有问他题的时候，他多说两句，或者她把小时候、初中的八卦糗事拿出来聊一聊，他偶尔会笑一笑。

不过越是这样，祁嘉钰越不死心。

“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祁嘉钰凑过去问他。

江余微微侧过头，回了一句：“可以。”

“那来我家还是去你家？”

“去你家吧。”江余说完又回到书本上，祁嘉钰却还保持了那个姿势几秒，才慢慢往后靠。要说为什么不死心，江余的帅就是她心动的原罪。他的神韵确实很像少年盖聂，就是那种冷冷的满不在乎，任何难题都能被他轻松化解，但又不会像程朗桥那样故意撩人。总是若即若离地牵扯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