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迟疑了,他深知自己的做法在仙舟人眼里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在持明龙裔眼中又是多么的大逆不道,因此这想法他除了告诉应星外就再没有跟别人讲过。
如今被知道了……他苦笑,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呢?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啊,夜里他梦到的都是一个个模样相同却也隐隐不同的饮月君。甚至于他有时见到曾经那些饮月君的故人后裔时,心中都会浮现出那些不认识的人的名字。他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被敲了脑袋。画卷敲打在脑袋上分明一点都不疼,却切切实实地敲醒了他。
他听见一个柔和软糯的声音在问他:“你是谁?”
“我是……丹枫?”他捂住了脑袋,眼神里透露出不可思议,“我在……干什么?”
龙狂后的副作用让他难以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镜流深知丹枫想法的错误,但是面对这般模样的朋友,她很难说些什么。
“按你的想法让白珩成为龙尊不可,不过让新的龙尊身上带有她的血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夕意有所指,她想到了原著中的龙尊白露,很多人都猜测她是白珩转世,但是事实究竟如何并没有人知道。她在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不能大幅度更改原本的世界线,她付不起更改的代价。
“有的事情必须要发生……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给这些事情一个较为完满的结局。”夕隐晦地解释着。她想想身为不朽后裔又身怀异世权能的自己,又看看除了初入罗浮时遭遇的巡猎星神外再没有被其他星神注意到的情况……这又何尝不是祂们对于被禁锢于命运线无法挣脱的自己的补偿呢?
白露必须要诞生,但是不一定必须是白珩转世。
同样的道理,刃必须要诞生,但是应星不一定要堕入魔阴身。
她看着眼前还在记忆中徘徊纠结的丹枫,心软了:“化龙妙法就由我来主持吧。”她会努力达成一个较好的结局的。或许也说不上是多么圆满……不过至少会比那个先有饮月之乱,后有镜流堕入魔阴的结局要好。
“好。”声音沙哑,丹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因着亲朋好友都聚在身边,他放心地倒了下去。
景元上前一步接住了倒下的丹枫,慌乱地看向夕:“夕姐……”
“他的记忆很混乱,龙狂加剧了他精神的崩溃。”夕把手按在丹枫的额头上,缓慢地输入着不朽的命途力量,“他撑不了多久。”
“详细的事情我都不能说,但是新的龙尊诞生是必然。”看着丹枫神色稍缓,夕收回了手,“必须尽快让他蜕生。”再拖下去,出现在她眼前的丹枫甚至会直接追溯到雨别也说不定。
接过丹枫把他放到床上继续休憩,夕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往一只阿咬的怀里塞了一封信。阿咬们早就实现了暗渡陈仓,它们光明正大地衔着画卷在景元家里安了新家。现如今有些不方便明说的消息拜托阿咬们传递也是极好的。
至少可以不让倏忽发现。
夕好说歹说也算是不朽的令使,倏忽血肉在进入罗浮的那一瞬就被她发现了。刚刚应星身上隐隐约约萦绕着的力量也足以显示出倏忽没死透,甚至还在不断影响着身为百冶的应星。提到这她就忍不住嫌弃仙舟的长生种,忌惮嫌弃应星天赋就罢,甚至还不将工造司彻底交予应星掌管,也怪不得倏忽盯上的是应星,谁会不喜欢一个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棋子呢?
景元会帮她盯好应星的。
小将军虽然还年幼,远比不上未来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神策将军,但是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夕相信景元有这份能力。
只是接下来她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使用化龙妙法以及如何运用不朽创造生命了未曾被冠以尊号的龙女只觉得头疼万分,她轻叹一口气,坐回桌前继续处理着公文。
月余,白珩苏醒。
这一个多月来,夕可是只觉得心力交瘁,精神状态彻底放飞的丹枫实在是太难带了。持明们不知道真相,只当丹枫是想等朋友苏醒后进行告别再蜕生,又联想到饮月君每一世都被龙师迫害,一个个地都惯着丹枫,称得上是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就去摘月亮。这可苦了夕,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研究化龙妙法,一边还要盯着丹枫避免他到处撒欢又提前说漏了嘴。
要是被倏忽提前察觉,那可就大事不妙。
不过还好,白珩在夕的耐心耗尽之前醒了。
短暂的交谈后,白珩同意了把自己的血混进去的方案。狐人少女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爽朗,她深知夕的性格绝不会主动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从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夕的实力。既然这位颇有方寸的龙女要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必然是非做不可。
就当她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白珩俏皮地眨眨眼睛,又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四个朋友。
最终站在鳞渊境的是六个人。
夕和丹枫两个持明使用仅有龙尊知晓的秘术,而其余四人隔着山石和水波在外护卫。
夕非常谨慎地从丹枫身上复制出一份饮月君传承,从中剔除了一些不合适的部分,又取出画卷中储存的不朽力量,两者相结合在一起,又再上白珩的鲜血。古老的术法被施展,一颗雪白的崭新的持明卵即将诞生于世。
丹枫连喘气都粗了几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颗快要成型的持明卵,要实现的并非只是单纯的他想要永久退休的愿望,更是持明一族许久未曾降生新生命的希望。持明都是不朽的龙裔,身上都萦绕着不朽的力量,哪怕走上不同的命途,这份血脉也会伴随着不断的蜕生而永久存在。只是把自己的不朽运用到诞生后裔身上而已,可以做到。
意外发生的并不突然,几个人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应星。工造司内倏忽血肉尚还活着的事情夕早就告诉了腾骁,只是腾骁在工造司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办法分离掉倏忽施加给应星的影响,就连十王司的判官路过了几回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只能瞒着应星,等待最后看看有没有解决方案。
丰饶的力量自应星身上爆发开来,直冲新生的持明卵而去。
受到丰饶的力量影响,夕脱手任由基本成型的力量团与丰饶的力量相结合,化作一头巨龙盘旋着。
拔剑,直指孽龙。
岁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是怎么死去的她也不记得。但是她还记得令姐大梦千年,记得岁相长什么样子,又是怎么死去的。
白珩挽弓,镜流拔剑,景元提刀,丹枫持枪,应星在后方操纵起金人。云上五骁最后一次齐聚一堂。
孽龙似是哀嚎般从空中落下,夕向前一步接住尸体,准备分离丰饶和不朽的力量,重新构筑持明卵。却不曾预料到力量猛地爆发开来,她也只来得及施展结界护住几人不受丰饶力量的干扰。
还是迟了一步。
丰饶裹挟着不朽,目的明确地直奔应星而去。倏忽见自己的谋划全然没达到效果,可是不爽,于是他要在最后恶心他们一把。
一次化龙妙法却出现了两枚持明卵。
“应星!”哪怕早就被隐晦地提醒过应星会出事,他们也没想到应星会直接被倏忽袭击。
夕毫不迟疑把手放在应星化作的持明卵上细细感知:“他并无大碍,真正影响到他的是丰饶,但是并不多,他破壳后只会变做和你们无甚差别的长生种。等待破壳的日子也不会太久。只是日后除非他真正心怀死志……”话未尽,但是言下之意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深知应星境遇的四人只觉得可笑。身为短生种的应星一向被仙舟上的长生种所排斥,如今却被倏忽影响成了长生种?
“这孩子也无甚问题,只是以后生长的速度要慢些。”夕又抱起新生的持明卵。这孩子会是下一任的持明龙尊。
“那就好……”丹枫只觉得更疲惫了,他险些以为他要失去一位朋友了。说起来他若是没有告诉夕和他的朋友,只是和应星一同来施展化龙妙法,也没有提前疏散鳞渊境内的持明……他难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他龙狂后的状态不足以让他察觉到应星身上的异常,更不足以让他处理掉这样的怪物。
“该是我了。”他轻声说道,“接下来又要麻烦夕姐。”他可以休息了吗?新生的小龙尊在破壳后可以撑得起龙尊的责任吗?
这次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丹枫的蜕生十分顺利。
亲手把两颗持明卵放入水中,夕抬眼看向应星所化的卵不免有些头疼。
“交给我吧!”景元珍惜地抱起卵来,“倏忽并未完全死去是事实,将军也早就知道,再稍微装饰一下应付十王司就好。毕竟应星哥也是受害者啊。”生活在仙舟上的丰饶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是多了个应星而已。
目送三人一卵离去,又叫来护珠人嘱咐他们细心照顾这两颗持明卵,夕没有理会护珠人激动的表情,她去继续处理工作了。
她不会在罗浮继续待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在此之前她要把持明的事情都处理完,确保在持明龙尊不在的情况下持明一族可以很好地运转下去。
除了将离去的消息告知腾骁,又接受了景元、白珩和镜流的送行外,夕谁也没告诉,静悄悄地走了。
她特意拜托太卜帮她测算了一个好日子,宜出行。
夕离开罗浮后在一颗无人星球上提剑斩去,只是照葫芦画瓢般按着大哥的样子出剑,力量凝聚在剑锋上为她斩出了一条缝隙。
趁着裂缝尚未合拢,夕飞身跃入其中。
缝隙的背后是一片承载着万千光辉的漆黑,炫目的黑光引得人止不住地流泪,眼中像是掉入了什么一样难受。
可以行走,但是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煎熬。说不得是疼痛还是瘙痒,每走一步都感觉好像有罡风在不停吹拂,难耐的折磨。
可称为笨拙地指挥着自己的力量化作护身的屏障,浅淡的伤口虽小却也实实在在让她的力量不断流失。
剑刃上的力量与远方的力量遥相呼应,浅浅淡淡地构筑出一条直路。
没有精力去思考太多,只有走下去去的执念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向前。
走着走着,横在胸前的剑像是碰到了什么一样,一点点地陷入其中。夕勉强睁着眼睛伸手探去,却不想随着剑刃拔出,眼前的东西像气球般破了个洞,一股脑把她吸了进去。
是要进入新世界了吗?正好她流失的力量有些多,不一定能支撑她走到其他世界歇脚,刚好就在这里回复些许。
骤然出现在眼前是黯淡的天空,亮眼的星子点缀其中,月亮也是仿佛近在咫尺。
等等?被罡风刮得有些糊涂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有月亮有太阳还有广阔星空,自己怕不是要掉在地球上!不行!就这么从距地几百千米的地方掉下去会砸出问题来的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