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篮球场。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樟树下,穿着蓝色运动服的杨知南,忍俊不禁——“好球!”
篮球落地,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拍了几下,头顶是灼热的太阳,汗从脖子滑入衣间。似被什么吸引,他微微仰头去看前方。
树叶翠绿,一只圆滚滚的白鸟蹲在树上,它歪着脖子,少年也在看它。
“陈桉。”长发少年回头。一瓶矿泉水扔过来,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他举手稳稳接住。坐在椅子上的杨知南挑眉,“三分球。”
陈桉拧开喝了一口,“嗯,三分球。”
他走向树下的长椅,杨知南挪到右边。陈桉拿着毛巾擦汗,忽然听见身旁的人道,“听我爸说,那个人判刑了。”
杨知南口中的“那个人”是陈远,陈桉十四岁那年颜对陈远彻底死心,她带着儿子在一个清晨,搬离居住多年的筒子楼。
那天街头起着蒙蒙的雾,长发少年坐在货车上缄默的挥手告别。这一幕,让杨知南记了很久。
好在…..
杨知南借着喝水空隙看眼一旁的少年。
虽然还留着落肩的长发,但修剪得当,不会像从前那样看起来阴郁,难以不好接近。现在衣服的码数也是正好的,不会宽大,也不会遮不住手腕。
搬家后,陈桉转入新的学校,而颜绾便
重操旧业在街头摆摊。放学他总第一个冲出教室,骑上“叮咚”响的二手自行车,飞驰到夜市帮颜绾卖东西。
许多摊主对陈桉赞不绝口。纷纷夸颜绾命好,教得好。没有满屋酒气、没有赌/博、没有家暴以及背叛。母子二人的生活平静而温馨。
就这样挺好的。
后来杨知南再听到陈远的消息是在饭桌上。那是2006年除夕,桌上烧了许多好菜。父亲提着饮料从外面回来,眉头舒张道:“陈远进监狱了。”
“这个害人精终于进去了,这次是干了什么缺德事?”
“好像因为破产,本来要去找颜绾母子的,结果没找到,他就跑回张巧巧家里到处翻钱,争执之下把人捅了。”
张巧巧是陈远出轨对象。陈桉十四生日那天,这个女人大着肚子闯进去。也就是这次,颜绾跟陈远彻底断了。
杨知南吃着饭,默不作声听父母聊事。
“人死了吗?”
“死了,陈远死刑没跑了。”
杨知南心中暗暗称赞,老天开眼,害人精终于把自己送进去了。
回到现在,2006年6月。
陈桉将毛巾叠好放在身旁,杨知南见他不说话——以为在为陈远神伤。毕竟从生物学角度,陈远还是他的父亲。
杨知南有些小心道:“陈桉,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他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唇角上扬,长发少年注视不知名的前方,浅色的瞳孔里满是冷意和嘲讽。
“死倒便宜他了。”
陈桉似记起什么,侧头道:“我学校的期末晚会你会来吗?”
“当然,陈大家的小提琴独奏我怎会不去呢?”杨知南压在他的肩膀调侃,“今年我们省代表又是你吧?”
陈桉嗯了一声,“好好表现啊,这次拿个全国冠军回来,以后我直接把你照片贴背上,在学校里横着走,‘看,这是我哥们,优秀吧?’”
“那还是贴前面吧。”陈桉笑了笑,“贴后面像劳改犯游街示众。”
“哈,你小子!”杨知南知道陈桉怕痒,正如恶毒皇后举起爪子,“杨知南——”河东狮吼,地动山摇。
“惨了。”杨知南努力往后靠,企图用陈桉的身形遮住自己。陈桉不知发生什么,但知道掩耳盗铃。
表情扭曲的杨妈拿着一张试卷站在楼道里,“你不是说你英语试卷丢了吗!这是什么!这23分是什么!!”
“哇——”
“陈桉救命啊!”
“叫陈桉也没用……!对了,陈桉,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啊,叫上你妈妈一起…..小兔崽子!往哪跑你!”
六月樟树间,蝉不知疲倦的叫着。
风起,田野浮动着金绿色波纹。宋秋亭推着行李箱走在槐树村的马路上,少年脸上是毫无遮掩的期待和喜色。
“妈——”
“阿嬷——雅雅——我回来了———”
于是有人跑出房屋,路上热热闹闹的,不少在田里干活的人抬头,“这谁家…..”
“老宋家!宋秋亭上大学回来了!”
“诶呦,瞧我这眼睛…..秋亭——秋亭——”
少年带着笑意搜寻稻田里的声音,“诶,王叔!”
男人坐在打谷机上吆喝:“好久没看见你了!记得来叔叔家吃槐花饼啊——”
“好——谢谢王叔———”
一家人喜气洋洋走在路上,宋秋亭推着行李跟李秀兰和李素心聊起学校的事,宋雅雅抱着小花,扯扯他的衣服。
宋秋亭停下脚步,“怎么了雅雅?”
“哥,我的发夹你买了吗?”
少年笑着捏她的脸,眼中星碎熠熠,“那是当然会的啊。”
……
鸡鸣寺。
香火不绝。
正逢暑假,不少外地人来南京旅游。再加上本地人也常去鸡鸣寺拜拜,人有些多。杨知南特意挑了下午去,也没挡住人对拜佛祈福的热情。
香插入炉鼎,杨知南抬胳膊擦汗。这南京比去年又热了。
陈桉从殿内走出,“走吧,阿南。”
“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少年神色一顿:“…..会好的。”
两人走下台阶,一个扎辫子的女生擦肩而过。寺院菩提树落下一片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