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将双手搭在扶手上，后背靠着椅背，侧头看着一旁的书架。
乌丸莲耶抬眼看见林沐这个样子，又笑了笑：“林沐，你的性格，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林沐瞥他一眼，又看向书架。
“情绪化是其次。”乌丸莲耶从一堆文件中又拿出一摞放在自己面前，一边翻一边说，“最主要的，你遇事会逃避。黑泽阵的事情一次断不了，二次断不了，不是因为你不知道利害，而是因为你逃避所以拖延。”
“不过，黑泽阵没有这个毛病，到该断的时候，他会断得很干净很决绝。你也不必担心你会拖累他，等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那时候，他会直接放弃你。”
林沐忽然捂了下胸口，然后慢慢弯下腰。
乌丸莲耶见她这样，指尖一顿：“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林沐直起身。
“林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实在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故作坚强。我心里其实是很怜悯你的，这些事，一码归一码，身体不好还是要好好养着。你要是死了，不光志间和阵会伤心，我也会伤心的。”
林沐撑着桌面站起身，垂下眼俯视着对面的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也微微仰起头看向林沐：“你可能不信，但，这是实话。”
林沐蹙起眉头，盯了乌丸莲耶几秒，又垂下脑袋，看着自己按在桌边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尖：“兄长，既然婚礼要一步一步按你们家的议程来，这个仲人，你来当不行吗？”
乌丸莲耶微微一怔，然后掀起眼皮：“你能这么说，我这个兄长，自然不胜荣幸。”
林沐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
林沐扭头，不耐烦道：“虽然你是兄长，但是也不能仗着我尊重你，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溜我。”
乌丸莲耶头也没抬，只用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提醒道：“你借的书。”
林沐几步上前抓过那两本书，然后俯身，双手在桌面上用力一拍：“还有没有别的事？兄——长——”
林沐叫得有些咬牙切齿。
乌丸莲耶听到这句，还真抬起头想了几秒，然后看向林沐，告诉她：“既然借了书，就好好研习一下。”
“我要写个读后感给你吗？”
“你要有空，我不介意。”
“行！行！”林沐用力点点头，“乌丸莲耶，你是这个！”林沐一边冲他竖起大拇指一边往后退，在转过身的瞬间，大拇指收回中指弹出，然后悄悄对着远处乌丸莲耶的脑袋狠狠戳过去。
听着脚步声远了，乌丸莲耶又抬起头，看向林沐离开的方向，视线停留了一会，乌丸莲耶轻笑一声，摇摇头，然后才垂下眼开始认真工作。
吉永良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
林沐蹲在家门口，一手将地上的书翻得哗啦作响，另一手则抵在唇边，齿尖已经深深嵌入到指尖里。
吉永良介的脚步都不觉轻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了句：“姐，你干嘛呢？”
林沐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放，抬头看向吉永良介，面色不愉：“有事？”
吉永良介后撤一步，双臂抬起在胸前摆了个叉：“那个……大哥让我过来……以前的监控不是拆了吗？我来装新的。”
“装屁！”林沐站起身。
“啊？！”吉永良介又往后撤了一步，“不装了吗？那我给大哥打个电话……”
林沐看到吉永良介防备的姿势，一手撑在家门上，一手叉着腰，低头缓了口气，然后再抬起头，语气已经平静了不少：“那什么……我觉得用不着了，先这样吧。还麻烦你跑一趟。”
“姐……”吉永良介看着林沐的表情，“谁惹您了？”
“没有。”林沐摆手笑了笑，“我就是……”扭头指了下家门，“刚才把钥匙落在乌丸莲耶他家了，有点懒得回去拿，现在跟自己生气呢。”
“嗐，就这个啊，那我帮您跑一趟。”说着，吉永良介就要出发去乌丸莲耶家。
“布拉莫斯。”
“姐。”吉永良介回头。
“你回去吧。我歇一口气自己去。”
“哦……那……没别的事吧？”吉永良介站住，“不然，您给大哥打个电话？”
“没事。回吧，回吧。”林沐摆摆手。
吉永良介又“哦”了一声，然后带着一丝忐忑慢慢从那片社区回到了黑泽阵的公寓。
晚上九点多，黑泽阵终于回来了。
“大哥，吃吗？”吉永良介从脚下的袋子里掏出一盒从便利店买的意面。
“吃过了。”
吉永良介夹了一块炒年糕塞进嘴里，然后一边嚼一边看着桌上的电脑向黑泽阵汇报：“我去林沐那看过了，那个房子确实离乌丸莲耶很近，我走路的话七分钟左右。安保很严格。不光是门禁、监控、传感器这些安保设施很齐全，而且那里的警备员能认出所有的常住人口，进出车辆，他们五人一队，早六点之后每隔两个小时巡逻一次，晚六点之后每隔四个小时巡逻一次。”
黑泽阵脱了西装，解了领带在床边坐下。
“而且……”吉永良介鼓着腮帮子回头望了眼黑泽阵，“大哥，我觉着林沐情绪不对啊，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黑泽阵“嗯”了一声：“监控装了吗？”
“没有。”
黑泽阵抬眼。
“林沐说不用了。”吉永良介把嘴里的年糕咽下去，然后敲了几下键盘，“但是，我发现那里用的安保系统和J区是同一个公司开发的，我们运气还不错。”
说着，他又夹了一块年糕塞进嘴里，然后用牙齿叼着筷子尖，手指又在键盘上敲了一会，然后把显示器面向黑泽阵，“这家公司用的一部分代码来自一个开源程序，而这个开源程序之前被我发现了一个未修复的bug，他们系统调用的开源程序代码是修复bug前的版本，而通过这个bug……”吉永良介敲一下回车，显示器上立马出现了那片别墅区电子眼拍到的画面。
吉永良介转了一下椅子，邀功似地冲黑泽阵一扬下巴。
黑泽阵站起身走到桌前，伸手敲了几下空格，一团团黑漆漆的树丛，池塘，假山从显示器上闪过。
吉永良介看见他的动作，解释了下：“别墅区为了照顾住户隐私，电子眼都是装在远离住宅的道路上。不过，这些也足够了。”
吉永良介夹起盒子里最后一块辣炒年糕丢进嘴里，然后又敲了几下空格，最后指着屏幕角落处的一个白点说道：“林沐在这里。”
黑泽阵凑近屏幕努力辨认了一下：“她在这儿干什么？”
吉永良介抬眼看向黑泽阵：“她把钥匙丢乌丸莲耶家了，一直没去拿，所以在外面游荡。”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书。看不清是什么书。反正我两个小时前黑进去的时候，她就在路灯下看这个。”
黑泽阵看了一分钟，然后又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了。
吉永良介将椅子转向黑泽阵，弯腰从地上拿起那盒意面，掀开盖子就开始吃，一边吸溜还一边问黑泽阵：“大哥，你不问问吗？我黑进去的事还没告诉林沐，你可以顺便和她同步一下，以后就用她家旁边这个池塘的电子眼联系，挺方便的。”
说完，吉永良介用舌条舔了下嘴角的肉酱。
黑泽阵皱了皱眉：“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吃东西。”
“哦……”吉永良介转身把手里的意面放在桌子上。
“不要放桌子上。”
吉永良介立即又把意面端起来，然后看向黑泽阵：“那……”
“这个房间就这么大，以后不要在这里吃东西，一屋子全是炒年糕的味道。”
吉永良介立马站起身：“好的，大哥。那我……”
“吃完再进来。”黑泽阵起身拉开门。
吉永良介脚刚退出去，面前的门就“啪”一声关上了。
吉永良介额前的刘海被门扇起的风高高吹起又轻轻落下，他愣了几秒，然后耸耸肩，接着就在门边蹲下继续吃，一边吃还一边嘟囔：“看来今天，除了我，都不太顺啊……”
黑泽阵用酒精湿巾把桌子上的油渍擦了擦，又仔细看了看椅子，确认没有被吉永良介溅上辣椒或者肉酱才坐了上去。
黑泽阵滑了一下鼠标滚轮，糊成一团的林沐被放大后更糊了。
林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接听键。
“你晚上不回家坐那干什么呢？”
林沐一顿，又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黑进来了？”
“嗯。”
“哦吼，你手下现在可以啊，这都能黑进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拿钥匙？”
“明天。我今天不想见乌丸莲耶了。”
黑泽阵嗤笑一声，没应声。
“黑泽阵，乌丸家的历史真长啊……难怪这么有钱……江户时代开始编写家族志，当时就已经是颇有地位的武士家族了，之后从事商业，又通过在战争中和军队做军工生意达到鼎盛，从此就把经济命脉牢牢抓在手里，再没有衰败过……”林沐说着，又翻了一页。
“他们家这本不曾流落民间的家族志，可比白鸟家那本被各界媒体翻阅烂了的东西详实多了。还有，黑泽阵，你之前想要的靶场，谨慎一点吧，保不齐直接送乌丸家手里了……或者，你干脆挑明了直接冲乌丸莲耶要，他说不定真能给你安排一下。”
黑泽阵那边安静了。
林沐往前翻了几页，又继续说：“而且，我有个很奇怪的发现……”
“什么？”
“虽说为了继承家业，乌丸家男孩多一点可以理解，但自有记录的江户时代开始，乌丸家几乎代代都是男孩，甚少有女孩出生。”说着，林沐的手指划过一排排名字，最后点在一处，“距今最近的一个女孩，是乌丸莲耶曾曾祖父的妹妹，而且字里行间的叙述，不禁让我怀疑这个人的血统。”
“为什么？”
“乌丸家每一代家主的直系子孙，从出生到死亡的时间线都是完整的，甚至都可以按照这个记录完整地排出某一年乌丸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干什么。但是这个女孩，母亲身份无记录，被除名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她自己也在20岁之后就行踪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