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妈妈喊出剑灵的名字这件事就足够云月明惊讶许久了，顾听枫亦然，他吞吞吐吐：“咏月他……跟阿姨也建立了联系？”

剑灵可以主动与人发起联系，但一般是主人，或者主人的道侣。

当然，也不是说血亲不可以，只是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毕竟修仙界人均千百岁，很少有人还在父母身边生活的，即便有，自己的剑灵也不会没事跟父母发起联系。

云月明观察了一下皓月千里亮晶晶的剑体，毫无反应。

不是的，咏月不知为何还在沉睡，而她的妈妈，是在无意识中喊出来的。

安抚好妈妈之后，妈妈独自抱剑在沙发那坐着，两人还是觉得很蹊跷。

“听枫，那本书……还在书店里吗？”云月明艰涩地问。

“在的，我醒来的时候还在的，”顾听枫顿了顿，“要……要不，我先回去，你整顿一下，明天我再过来接你？”

“你过来干什么？”

顾听枫茫然了几秒，对啊，在修仙界他找云月明是学习修炼，在现代社会好像没什么事情。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复盘一下我们的遭遇啊！”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今晚回去翻翻书，任务太容易完成了。”

云月明冷静想想确实也是，虽说主线是靠男女主努力的，但顾听枫都说容易，那应该是容易的。

而且……

“你有系统？”她想起离开时，似乎听到了系统音。

顾听枫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云月明没来由酸了：“凭什么你有系统我没有？”

“那也没办法啊，系统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它的存在，我完成任务就能离开了，况且回来之后，系统就没在了。”顾听枫有些无辜，“我本来跟它谈条件想把你一起带回来的，但它不同意，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还能自己开启不同世界的空间。”

“我也不知道……”云月明打开掌心，盯着自己的手掌发愣，“我爹说，我娘亲也很擅长空间法术，她甚至并没有特意去修什么功法。”

“你娘亲？”

“书里的娘亲，我没见过。”

云月明毕竟在书中过了一百多年，对书中很多人和事都有着潜意识的认同感。

但在自己亲生的妈妈面前，这种认同感又让她很内疚。

顾听枫想了想：“我回去查查看。”

两人说好了，云月明先把妈妈照顾好，明天顾听枫再来约她一起去书店。

*

这一夜云月明失眠了，不是她不想睡，是妈妈没睡。

明筠自抱住皓月千里，就一直在发呆，怎么也不肯撒手放下。

她只好耐着性子哄：“妈妈……你很喜欢这把剑吗？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吧，但你要乖乖去睡觉哦，好吗？”

明筠没有反应。

“妈妈……在今天之前，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云月明倚在她身边，乖巧地跟她诉说着这一百年来发生的事情。

到了凌晨，明筠依然不睡，云月明也困了，她忽然想起今天念的清心咒还能使，索性对妈妈用了个安眠咒，妈妈果真睡了过去。

夏夜轰的一声打雷闪电，外面下起了豆大的雨点，云月明回过神来，她尝试着用法术一收，阳台的衣衫唰唰两下，整齐地回到了屋里的沙发上。

外面声声闷雷，云月明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在怦怦加速，顾听枫已经变回普通人了，可她身上在修仙界学习到的一切，都还能用。

这是为什么？

如果能用，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看看妈妈那时候经历了什么事情，揪出当年的嫌疑犯？

她复杂地望向昏睡的妈妈，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额心，闯入了她的识海。

云月明蓦然睁眼，惊愕地站在无数碎片之中。

明筠的识海碎成一片一片，像镜子一样映出她曾经的记忆。

“……阿飞……阿飞。”

年轻的明筠笑意盈盈，身穿着明黄色绚烂的衣裙，穿梭在一片艳丽的花海里。

那衣着打扮，分明是修士的装束。

悠然跟在她身后的男子高大魁梧，身姿笔挺，沉稳地声线带着宠溺的笑意：“你慢点走。”

云月明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

明筠转身回眸，长发一甩，向他伸出手：“阿飞，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唔……还没想好……反正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男子跟上她的脚步，紧紧握住她的手，像宝贝一样攥在掌心里。

他逆着光，云月明恍了恍神，才看清他的模样。

她的瞳孔在那一瞬渐渐收缩。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月牙峰，站在高出，能看见金色的朝霞冉冉升起。

是云飞扬。

下一叶碎片突然天昏地暗，密密麻麻的魔兽潮汹涌而来，许多修士在其中厮杀。

明筠使用空间法术配合同伴战斗，她同时释放出十几个空间口，在兽潮的冲撞下逐渐扭曲。

就在此时，她一个不慎，被魔物打入了其中一个空间洞口里。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伴随着利刃一般的狂风。

明筠在空间间隙里不知度过了多久，无数次尝试自救，后来，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便是这座房子18年前的模样，年轻时的外公外婆哭着抱紧她……

警察医生包围着她……

她死死护住自己的肚子，喃喃地重复着：“她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和阿飞的孩子……”

警察调查了许多名字里含有“飞”字的人，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外公外婆让步，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结果连DNA也寻不到人。

云月明的童年并不美好，外公外婆对她态度疏离，只管她吃饱穿暖，仿佛她是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

小区里的孩子都欺负她，说她是强jian犯的孩子。

云月明倏然从识海之中出来，因为灵力不济，她不能留在明筠的识海中太久。

外面下着雷雨，屋里却安静异常。

她的思绪渐渐回笼，蹲在沙发边的地上，默默地落泪。

是明筠失手了，被困在时空间隙里消磨了意识，损坏了神识。

原来……她不是强jian犯的孩子。

她有爸爸，她的爸爸……是她爹。

云飞扬就是她的爸爸。

这一百年来，他外出“云游”的目的该不会……是在找明筠吧？

与云飞扬相处不多的日子里，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没有不爱她们。

他可能只是来不了这里，找不到她们。

云月明很快又疑惑了，既然这样，她都已经在现代社会生活了十八年，为什么穿过去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

第二天一早，她刚给妈妈喂完早餐，顾听枫就来到了。

他呆了呆：“你眼睛怎么红红肿肿的？哭了？”

云月明有些不好意思，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其实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能过去，没必要亲自来一趟。”

顾听枫哆嗦两下，讪笑道：“其实我也有私心，你看我啊，已经变回普通凡人了，可你还带着皓月千里，还能用法术，我怕还有什么隐藏的事情遗漏了，至少你能保护我。”

少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云月明自己也觉得蹊跷。

但是昨晚看到了明筠的识海，云月明隐隐感觉，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她是同时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顾听枫打工的书店也在老城区，这年头的实体书店顾客不算多，大白天的也没什么客人。

云月明带着妈妈一起来了，明筠出门前非要抱着皓月千里，云月明也就只好由着她。

顾听枫说书中的结局是以杀死大魔头宿少寒为最终结尾。

“杀死……司卿吗？”云月明不安地看向他。

“他是宿少寒。”顾听枫强调。

“可是……”云月明犹豫地望着他，“司卿与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不坏……”

顾听枫也沉默了。

他们曾一起经历试炼拜入剑岚宗，一起下山斩杀墨蛟，拯救凡人，曾一起闯入剑冢，坚决地将后背交予对方，也曾勇闯极乐城，与极乐山庄大战，就连闯入黑暗的魔界也是一起……

顾听枫哽咽了一下，声音低哑：“他在你闭关的山洞里，表现就很反常了……”

“但他没有伤害我们。”云月明语气又坚定了几分，“而且还救了我。”

顾听枫愣了愣，语气放轻了许多：“我只是在说书中的结局，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回来了，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提到那边的世界，两人同时沉默了。

“听枫，”云月明思量许久，“我想再回去一趟。”

顾听枫蹙眉：“万一回不来呢？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

“无妨，这次我带妈妈一起去。”

明筠的识海受损，只有修仙界医修才有方法救她。

顾听枫又是佩服又是惊叹：“可是……修仙界毕竟是可怕了点，你带着阿姨去，会不会很危险？”

“再说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顾听枫说的没错，云月明一时间沉默了。

许是瞧出她心情不好，顾听枫觉得气氛尴尬，讪讪起身：“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顾听枫转身去了书店的吧台那边，云月明和明筠坐在阅读区等着，她给妈妈捋了捋长发：“妈妈，我想到办法治好你了。”

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好，早上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外面天色又暗了下来，闪电轰然一声炸开一声惊雷。

明筠倏地站起来，满眼充满了戒备，云月明被她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妈，怎么了？”

身后有一袭阴影笼罩而下，云月明蓦然回头，黑色的法袍随着暴雨前的狂风翩然摇曳，不过是一两天没见，那张熟悉的脸竟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他垂眸凝望着她，平静地动了动嘴唇。

“……阿月……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