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棠从挂了电话以后，一直待在办公室没出去过。第一反应虽是想去质问卫康，可她既不确定，终究也不想撕破脸。
直到黄纤纤回工作室。
赵知棠听见一阵风风火火的高跟鞋声，每一步，都似要把地板戳穿。
她走到窗边，默默掀起百叶窗一角。
窗外，黄纤纤臭着张脸，正在工位上肆无忌惮发泄着不满。
包链不断打在实木桌上，乒乒乓乓。
许慕思：“够了啊，发什么神经呢，没看到大伙儿在工作？”
黄纤纤白许慕思一眼：“没见别人说，就你话多。”
许慕思：“工作时间没在工位就算了，迟到这么久火气还这么大，喉咙里塞辣椒啦？”
黄纤纤：“我没空搭理你。”
黄纤纤目光扫及这边，见办公室门关着，拿上文件又气冲冲走向卫康办公室。
赵知棠收回视线，重新回桌边坐下。
不用直说，单看黄纤纤的架势，抢项目这事八九不离十。
她默默叹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
赵知棠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卫康的表态，倒是当晚收到迟俞的消息，知道他骂了黄纤纤一顿后，她心里竟不由觉得痛快。
好像总算有人，替她出了口恶气。
翌日，照常上班。
游戏项目交涉的具体时间卫康还是没落定，于是她只能先处理手头别的项目。
网站本地化英译中这块是她和纪祁修共同负责，这个月他们的进度较慢，校对工作还没有完成。
在办公室待了一天，她和纪祁修累得够呛。纪祁修看了眼时间，提醒她明天再继续。
两人下班离开时，工位上的人走了大半。
“走吧。”纪祁修顺手接过她的电脑包，“回去还要工作？”
“日普那份报告还差一点收尾。”
“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接着搞网站的片源。”
“嗯。”
“你车停哪儿？”
赵知棠往工作室大门左手边一指，“电脑给我吧，走啦。”
道路口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暗。她走了几步，抬头，却在一棵树下发现两个身影。
有些熟悉，却又看不清。
“知棠！”
迟斐的声音一飘过来，旁边那个身形修长双手插兜的身影瞬间清晰。
迟俞也在。
赵知棠瞪大眼睛，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已经不见踪影的纪祁修。
对面两人一前一后向她走来。
“迟斐姐？你怎么来北华了！”她笑着，“你都没给我发消息。”
“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你们？
她转头，与迟俞四目相对。
原来他也不知道迟斐要来啊。
“你现在是下班了吧。走走走，我带你们吃宵夜去。”
迟斐一边说一边手臂自然揽住赵知棠的臂弯。
赵知棠被她牵着往前走，没机会细细打量迟俞的表情，只是身后的人，沉默得可怕。
“迟斐姐，你来北华肯定是有什么事吧，总不会特地来请我们吃饭？”
“和淮谦一起来的。这不是阿俞在他那游戏公司，顺道过来考察考察。”
“那淮谦哥呢？”
“工作还没结束，不用管他。”
赵知棠“哦”了声，眼睛偷偷往旁边瞟了眼。
迟俞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刚刚那是你同事吗？”迟斐突然问。
“嗯，是。”
“你们看起来关系挺好的啊，他还帮你拎包呢。”
赵知棠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她悄悄挤向迟斐那边，回她：“就正常同事关系，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下。”
迟斐扭头看她，眼神明显带着黠意。
三人步行到一辆黑色越野车边停下，迟俞一声不吭上了驾驶位。
关门前，赵知棠接收到他幽沉的目光。
“知棠，上来啊。”
她迅速收回视线，坐进后排。
心里别扭得很，一路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想去看他的表情。
迟斐又拉着她闲聊起最近工作顺不顺利，她心不在焉地回着话，眼睛却悄无声息瞟向后视镜。
可惜，前排“司机”全程像个哑巴。
迟俞专注地开着车，平稳行驶，最终停在一条老街路口。
三人下车，浓浓烟火气瞬间扑面而来。
赵知棠被强烈刺鼻的辣椒味呛住，蒙着鼻子咳了两声。
“擦擦。”胳膊被人轻撞，眼前出现一张纸巾。迟俞提醒她：“眼泪。”
赵知棠的手搭上去，接过纸巾迅速压了压眼角。
迟俞见她没事了，两步走到迟斐身边：“姐，怎么想起吃大排档了。”
他表情看起来并不好，若有似无扫视某人，欲言又止。
迟斐以为他是大少爷脾气犯了没事找事，伸手锤了他一下：“你还瞧不上？”
迟俞：“……”
迟斐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转身牵起赵知棠的手向沿街深处走去，“我看有人推荐里面的一家粥底火锅，你不是吃不了辣嘛。”
赵知棠闻言，突然转头和迟俞视线对上。
他冲她挑挑眉，神情缓和几分。
穿过前面一排小龙虾店，呛鼻气味逐渐变淡，走着走着，只剩初秋两旁绿道里的草木味。
一路行至街道尽头，粥底火锅店位于一幢老式居民楼楼下。
店面不大，里面已然坐满，他们便挑了个露天的桌子。
点完菜，老板提醒他们调料台在里面。
赵知棠起身。
“我去就行。”迟俞示意她坐下，又问迟斐，“还和以前一样？”
“嗯。”
迟斐侧头看了眼表情不自在的赵知棠，“你们两个怎么奇奇怪怪的。”
“奇怪吗。”赵知棠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不敢看她，“迟斐姐，那个……我还是自己去调一下料。”
“诶，就让迟俞——”
赵知棠一溜烟钻进店里，默默走到迟俞身旁。
整齐的料理台上已经放了一碟调料。
“不是让你在外面坐着？”
“就……想了想还是自己来吧。”
“不放心我？”迟俞轻哼一声，“又不是没调过，你的口味我记得。”
“不是担心这个……你帮我调，感觉有点奇怪。”
她眼神躲闪。
迟俞噙着笑，视线瞟了眼外面。
“我也帮她调了，你怕什么。”
“……”
“棠棠，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不是吗？”
“我也没说不清白。”她拿着汤匙的手抖了一下，“就……我们之前合租的事迟斐姐不是不知道嘛。”
“哦～”他夺过她的油碟，“合租怎么了，又不是偷.情。”
“你！”
“我开玩笑。”他嘴角难掩笑意，“怕什么？怕她发现我喜欢你？”
“别说了。”
“她又听不见。”他把装好香菜的碟子还给她，“棠棠，自然点。你这样她只会更怀疑。”
赵知棠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进来本是想躲开迟斐姐，没想到这人更危险。
什么偷.情不偷.情的，像话吗！
慌张的脚步，思忖间不小心被塑料椅绊了一下。
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站稳后，来人掠过她先行一步坐回餐桌。
迟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拿起手机专注地打着字。
赵知棠见她没发现异样，不由松口气。
“不用等了，就我们三个吃。”迟斐放下手机，“待会儿我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他。”
“淮谦哥不来了？”
“他那边的工作估计得十一点多才能结束，不来了。”
赵知棠点头，缓缓落座。
没多久，菜上齐了。
粥底火锅锅底是一人一个小锅，烫菜前，单独喝一碗特色粥最佳。
赵知棠盛好，迟俞自然的往她碗里撒了点葱花。
迟斐坐在中间看他们两只手在眼前不断交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才发现你们俩今晚一句话没说。不对啊，之前看朋友圈你们不是还一起去爬山泡温泉……吵架了？”
赵知棠眨眨眼，下意识看向迟俞。
“不说话一直看着对方干嘛，真的很奇怪。”迟斐拍了下迟俞的胳膊，“又惹事了？”
赵知棠急忙替他解释：“没有。”
“那就是有喽。来，迟俞，给你道歉的机会。”
“我吗？”迟俞放下筷子，右手随意搭在桌沿轻轻敲了几下。
赵知棠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厉声轻咳提醒。
迟俞：“就那天……”
赵知棠：“咳！”
迟俞：“往她煮好的粥里撒了把糖，谁知道她不喜欢甜的。”
赵知棠：“……”
有病是不是，故意吓唬她呢。什么糖不糖的，编瞎话也不知道编的像样点。
只见迟斐看看他又看看她，听完一脸无语。
迟俞耸耸肩，拿起筷子给她们各夹了一块牛肉：“吃吧，吃完少生点我的气。”
迟斐：“……”
赵知棠：“……”
-
夜色渐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坐在外面，时不时看着散步的人经过，颇有生活气息。
迟斐好久没和他们一起吃过饭，很是怀念以前小时候聚在一起的场景，聊着聊着，不免感慨他们选了个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工作。
迟俞默默听着，目光却几乎黏在赵知棠身上。
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看她的机会，自搬出去以后，少之又少。
愣神间，旁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迟斐点了点桌面，提醒是他的电话。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显示地为北华。
他按下息屏键，百无聊赖将手机翻了个面。
不多时，铃声再度响起。
“接接接，吵死了。”迟斐滑开接听键，将手机强行贴到他耳边。
“哪位？”他语气毫无波澜，只是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蓦地抬眸看向赵知棠，“黄纤纤？”
赵知棠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蹙着眉与他对视。
“没完没了了？是你的项目吗？”
赵知棠了然，伸手，示意他把手机给她。
她拿上手机起身，走到安安静静的绿化带旁边。
“是我。”她说，“黄纤纤，身为你的组长，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就行。”
“赵知棠？你和迟俞在一起？”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非工作时间联系合作方，我记得工作室明确禁止。”
“你管我。我找他是私事。”
“可我听见的是，好像你们在聊什么项目。”她踢了脚台阶，几乎压抑不住火气，“项目的事卫康没主动和我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做人不能这么无底线，黄纤纤，你收敛点。”
“那又怎么样，项目到我手里是迟早的事。”
“就为了追迟俞？”
“多管闲事。”
“你实习这段时间，我对你够容忍了吧，黄纤纤，做人要点脸！”
“赵知棠，我还能让你留在工作室已经是大发慈悲，什么狗屁组长，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你——”她还想辩驳几句，手机却被人一把抢走。
迟俞挂得干脆，末了，还将号码给拉黑。
他打量着她生气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这么多干嘛，她这种蠢货又不懂。”
“……”
“事先说明啊，我也不知道她从哪知道我号码的。”
赵知棠一把甩开头顶的大掌。
“生气了？”他作势揉揉手掌，弯腰，凑近去看她，“还是……吃醋了？”
“没有。”
“哦。还真吃醋了。”